拉芒什海峡的大海是西欧的爱琴海,在这危机四伏的整个海上,只有格恩西岛和塞尔克当中的念珠礁才和多佛尔礁同样可怕。
可是,在念珠礁上还可以发出信号。遇难的船能够得到援救。在那儿向北看得到迪卡尔角或者伊卡尔角,向南看得到大鼻角。在多佛尔礁上向四周望,什么也望不见。
① 原为英语。
② 北滨海省,法国西北部一省名。
③ 其实并无这个地方,据本书原版本注,是作者杜撰的。
① 以上这些地方都在多佛尔附近,有的在法国沿海,有的在海上。
② 英寻,约合一·八三米。
只有风暴,海水,乌云,无边无际,看不见一个人影。除了迷路的人,谁也不会到多佛尔礁来。花岗石都是直立的,奇形怪状。到处是陡坡峭壁,完全是对人冷酷无情的深渊。
这儿是远离海岸的大海,海水非常深,像多佛尔礁这样完全孤立的礁石吸引着和庇护着那些需要远离人类的动物。这是一种海底下的巨大的石珊瑚。这是被淹没的迷宫①。在那下面,潜水的人很难到达的深处,有岩洞,洞穴,巢穴,黑暗的交错的道路。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在那儿大量繁殖。它们互相吞噬。蟹吃鱼,而自己又被吃掉。一些外形可怕的、生来不是为了让人的眼睛看的怪物,在这昏暗的水底充满活力地游来游去。一些轮廓模糊不清的嘴,触角,触手,鳍,张开的颌,鳞片,爪,螯,在这儿浮动,颤动,变大,换形,在阴森透明的水里消失。一大群一大群恐怖的浮游生物四处转来转去,做它们要做的事。这个地方是七头蛇聚居的穴。
这是可怖的世界,十足的可怖。
如果你能够,不妨想象一下许多海参聚在一处乱挤乱动的样子。
注视大海的深处,就是注视未知的事物的想象力,就是从可怕的一面注视这种想象力。深渊和黑夜相似。在那儿也有睡眠,至少是表面上的睡眠,是大自然的意识的睡眠。在那儿,不承担责任的罪行十分安全地实现了。在那儿,在可怕的寂静当中,初初出现的生命,几乎像幽灵一样,又完全如同魔鬼一样,忙于亡灵的残暴的事务。
四十年前,两座外形奇特的岩石从很远的地方就向大西洋上航行的过客指明了多佛尔礁的地点。这是两座垂直的、尖尖的、顶端弯曲的小峰,彼此的顶似乎要连接在一起,望过去会以为是从海里伸出的一只被淹没的大象的两只大牙。只是这两只象牙高得像塔楼,大得像山。这两座阴暗的妖怪的城市里天生的塔楼在它们之间只留下一条狭窄的通道,那儿波涛汹涌。这条通道弯弯曲曲,一路拐好几个弯,仿佛是两道墙当中的一段街道。大家把这对双生的岩石叫做两座多佛尔礁:大多佛尔和小多佛尔。大的有六十尺高,小的有四十尺高。海浪来来去去,终于在这两座塔楼的底部磨出一道锯线①。一八五九年十月二十六日,一阵秋分时的狂风吹倒了其中一座。剩下的一座是小多佛尔,也已经毁掉了一段,破败不堪了。
在多佛尔的一群最奇形怪状的岩石里,有一座叫人岩。它直到今天还在那儿。在上个世纪,一些在这些岩礁间迷失方向的渔夫,在这座岩石的顶上发现一具尸体。在尸体旁边有许多空贝壳。有一个人的船在这座岩石旁沉没了,他逃到岩石上,依靠贝壳活了一些时候,后来死去了。从此岩石就叫做人岩。
寂寞的海水显得凄凉。这儿既喧闹又静寂。这儿发生的事和人类毫无关系,有什么效用不得而知。这便是多佛尔岩礁的孤立状态。四周一望无际,只有不断折磨人的海浪。
① 迷宫原指古代结构复杂、走进后很难找到出路的巨大建筑。
① 锯线是锯割时作依据用的。
二 出乎意料的白兰地
星期五早上,就是“塔莫利帕号”起航的第二天,“杜兰德号”起碇回格恩西岛。
它在九点钟离开圣马洛。
天气晴朗,没有雾。老船长热尔特雷—加布勒好像说的都是些颠三倒四的话。
西尔克吕班心事重重,结果自然使“杜兰德号”几乎没有装多少货。他只给圣彼得港的时髦服饰衣料商店装了几件巴黎来的货物包裹,给格恩西岛的医院装了三只箱子,一只装的黄肥皂,另一只装的长蜡烛,第三只装的是法国做鞋底的皮和上等的科尔多瓦皮革①。它带回前一次运来的一箱碎糖和三箱低级红茶,都是法国海关不同意进口的。西尔克吕班装下很少的牲口,只有几条牛。这几条牛给随便地装在底舱。
船上有六个乘客:一个格恩西岛人,两个圣马洛的牲口商人,一个“旅游者”②,当时已经有这样的叫法了,一个半中产阶级的巴黎人,也许是旅行推销商,还有一个是四处旅行分发《圣经》的美国人。
“杜兰德号”除了船长克吕班,一共有七个船员:一个舵手,一个烧炭的水手,一个做木工的水手,一个必要时也能驾驶船只的厨师,两个火夫,和一个见习小水手。火夫中的一个同时是机械师。这个兼任机械师的火夫是一个十分勇敢和十分聪明的荷兰黑人③,他是从苏里南④的制糖厂逃出来的,名叫安布朗康。黑人安布朗康懂得机器,而且能非常好地照管机器。在“杜兰德号”航行的初期,他全身漆黑出现在锅炉旁,给这只船没有少增添魔鬼的气氛。
那个舵手,在泽西岛出生,原籍是科唐坦①,叫做唐格鲁伊。唐格鲁伊出身于一个高级贵族人家。
这件事是完全真实的。拉芒什海峡的群岛,像英国一样,是一个讲究等级的地方。这儿还有社会等级存在。各个等级有它们自己的观念,那些观念是它们的保障。等级具有的观念处处都是相同的,在印度和在德国完全一样。贵族身分靠剑取得,由于干活而丧失,无所事事却保留了下来。什么事也不做,这便是贵族式的生活,谁不干活就受到尊敬。有一个职业会使人地位下降。从前在法国,只有制玻璃工人这一行是例外。把酒瓶喝光多少是贵族的光荣,因此制做酒瓶对于他们来说便不是丢脸的事。在拉芒什群岛和在英国一样,谁想当贵族,就应该有钱。一个工人②不可能又是一个绅士③。即便以前他是绅士,现在也不再是绅士了。
① 是一种在科尔多瓦加工的羊皮。科尔多瓦是西班牙一城市。
② 原文为英语,此词19 世纪初传入法国。
③ 指荷属殖民地的黑人。
④ 苏里南,现南美洲北部国家,旧称荷属圭亚那。
① 科唐坦,又译科坦登,法国西北部伸入拉芒什海峡的半岛名。
② 原为英语。
③ 原为英语。
祖先是方旗骑士④的水手,如今只不过是一名水手。三十年以前,在奥里尼有一个真正的乔治,他本来应该有权利得到乔治家族的领主权,可是那早被腓力·奥古斯都⑤剥夺了,他现在赤着脚在海水里捞海藻。一个姓卡特里特的现在是塞尔克的大车夫。在泽西岛有一个呢绒商,在格恩西岛有一个鞋匠,都姓格吕希,他们自称姓格鲁希,是滑铁卢的元帅⑥的堂兄弟。库唐斯①的主教府的收益表册上提到唐格罗维尔家的一项领主权,他们明显地是塞纳河下游地区的唐卡尔维尔家的亲属,就是现在的蒙莫朗西家族②。在十五世纪,唐格罗维尔的老爷的弓箭手和服装总管,约翰·德·海罗德维尔,在主人的身后,拿着主人的“胸衣和其它的服装”。一三七一年五月,在蓬托尔松③,当贝特朗·德·盖克兰④检阅的时候,“唐格罗维尔先生像青年骑士那样执行他的职责”。在诺曼底群岛,一个贵族如果突然变得贫穷,他就会很快地被取消贵族的身分。只要改变一下姓氏的发音就行,唐格罗维尔变成唐格鲁伊,于是便解决了。这就是“杜兰德号”的舵手的遭遇。
在圣彼得港的博达热,有一个买卖废铁的商人,叫安格鲁伊尔,可能是某一个安格罗伊尔。在胖子路易⑤时代,安格罗伊尔家族在瓦洛涅⑥财政区拥有三个堂区的土地。有一位特里甘神父写了一本《诺曼底教会史》。这位编年史作者特里甘是迪戈维尔家的领地的本堂神父。迪戈维尔老爷假使降为平民,那就会叫做迪古伊。
唐格鲁伊,这个人也许叫唐卡尔维尔,也可能叫蒙莫朗西,具有那种贵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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