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已经在他身边坐下,歪头打量他:“小哥,你多久没睡了?坐沙发上都能睡着。”她说着又继续嘟囔:“我看你这个工作,不如早点别干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工作。”
“胡说什么。”方孟韦此刻已经彻底醒来,板着脸,教训木兰,“说话越来越没分寸,我是军人,哪能说不干就不干。”才说完,就见木兰嘴已经扁下,正一脸委屈的看着他。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天真的表妹不明白,他在这个位子上,学生游、行示威,他还能网开一面,若他不干了,警局里还有谁会对学生手下留情?
然而他并没有对木兰说这些,干脆绕过了这个话题。“我去端菜。”他站起来往厨房走去,留下木兰噘着嘴生闷气。
粮食缺的厉害,方家的午饭也十分简单,蒸馒头,酱萝卜和蔬菜汤,汤里有切得细细的姜丝。“先喝点汤,驱寒。”姑父说着已经给方行长盛了一碗。又要给方孟韦盛汤,方孟韦赶紧接过汤勺,“姑爹,我自己来。”
吃完饭,孟韦不回房间,却进了厨房,四下扫了眼,问正在收拾厨房的蔡妈:“蔡妈,家里还有姜吗?给我两块。”说着想了一想又补充,“红糖呢?那个也给我装一点吧。”
蔡妈放下手里活,取了两块洗好的生姜,却没拿糖。“红糖有,但是不多了,孟韦,你要这些干什么?”
“一点就行,有朋友伤风感冒,红糖姜汤驱寒。”方孟韦说。蔡妈也没有再多问,取了装红糖的罐子,舀了几勺用油纸包好,连同生姜一起用牛皮纸包起递给他。方孟韦道了声谢,接过纸包就往外走,走到大厅时忍不住抬头向二楼看去,父亲和姑父已经进了房间,只有木兰还站在走廊上。
“木兰,你今天回学校吗?”方孟韦主动问。
“小哥你要送我?可你好像很累……”木兰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赶紧从楼上跑了下来,“这是什么?”她指着那个纸包。
方孟韦下意识的往后一藏:“没什么……”三个字一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欲盖弥彰,干脆坦白了:“朋友伤风感冒,我带点姜给他,顺便送你。”
木兰眼睛一亮,她小哥什么时候对外人这么上心过?“谁啊?男的还是女的呀?”木兰笑里泛着贼光,“顺便送我,难道是学校里的人?最近明老师好像咳嗽来着……”
“你小点声!”方孟韦眼睛一瞪,制止她继续说下去,说着还下意识往书房瞄了眼。
“又不是做坏事,你怕什么。”木兰到底降低了音量,好奇的问:“还真是给明老师呀?小哥,你什么时候跟老师这样好了?”
“你有完没完,不去我走了。”方孟韦试图端起兄长的威严。木兰根本不怕,却出于好奇,提前跟方孟韦回了学校。
谢木兰一路上缠着方孟韦问个没完,特别对他给老师送姜还得偷偷摸摸这点尤为好奇。然而方孟韦不能跟她解释父亲担心明台是共、产、党,一早就交代过他不许多接触。只能含混其词,胡乱应付着,好不容易才打发了木兰。
送完木兰,方孟韦还没等走到教工宿舍楼下。就发现宿舍门口停着一辆军用吉普。看牌号,似乎是“剿总”的车。“剿总”的人怎么找到学校里来了?方孟韦皱了皱眉,快步走了过去。“你好,我找一下明台老师。”刚跟传达室的大爷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咳嗽声。大爷扶了扶老花镜,指着他后边,“你来得巧,他出来了。”
方孟韦回头,只见明台披着大衣,身旁还站着一位面生的青年。
“明先生,今天多有打扰。”青年见明台有访客,便作势告辞,“明长官说了,缺什么都只管说,他会托人带过来。”
明台笑着一一应下,将那青年送至门外。等门口的吉普一发动,他就转身问方孟韦,“孟韦,你找我有事?”
方孟韦没有回答,却盯着那台远去的吉普问:“是‘剿总’的人?”
明台又是一笑,不紧不慢的说:“在延安呆了几年,他们要查我也正常。”方孟韦看得一呆,这个笑容……和梦里的苏先生实在太像!笑里满是苍凉,无奈,以及太多他看不懂的情绪。是历经沧桑的人才会有的笑。
他震惊于刚才的发现,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明台刚才说了什么。“你现在不用隐瞒身份了?”方孟韦眉毛一压,条件反射的看了看周围是否有人能听见。
明台倒不以为意的淡笑着:“被识破了身份的特工就是颗废棋。我的身份还有什么隐瞒的价值,方副局长不是也早就看过我履历了吗?”
方孟韦神色一僵,这才想起来,以明台的身世,怎么会缺这点东西?连剿总的人都能让明家大少爷差遣跑腿。他手里一紧,捏着纸包的手慢慢挪到了身后。
这个小动作却没有逃过明台的眼睛,早在下楼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方孟韦手里拿着的东西。“这个是专程来送给我的?”明台身子往后一侧,盯着他藏在背后的手问。
“不是,没有什么事,送木兰正好路过。”方孟韦干巴巴的说完转头要走,却被明台一把拉住。
“孟韦,东西都带来了不给我?”他一脸看穿一切的笑,让方孟韦更加窘迫。再说不是来送东西的话,自己都觉得太矫情了。只好把纸包递过去:“只是一点红糖和姜。明先生想来也不缺这个,不需要的话我拿回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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