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照顾好两个娃儿,我得马上回派出所。唐剑刚从妹妹家出来,马上赶到帐篷安置点与我们会合。
我们按照指挥部命令将五百村民带到场镇外山坡下一处地势平坦的农田中搭建的帐篷区集结时,解放军的防疫人员还专门对我们所有人都进行了防疫消毒。然后,根据安排,五百村民分散住进了帐篷内,洗刷完毕,村民们统一到解放军搭建的临时食堂内吃了一顿热气腾腾香喷喷的大米饭。
救命(3)
饭后,王振中把石门村班子成员、张勇、唐剑刚、谢震成和我召集到一起开个短会,研究五百村民的管理情况和防火防盗工作,王振中要求村上拿出个方案来,然后他带着张勇回镇指挥部复命去了,我、唐剑刚、谢震成三人也立即回了派出所。
见我们安全返回,吴所长很高兴,他紧紧拉着唐剑刚的手说:这两天我心里一直不安稳,担心你们出事,现在看见你们都安全,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了。对了,吃饭没有,赶一天的路累着了吧?我们告诉他已经吃过了。
唐剑刚把柴志华、尹宽及一百多名矿工全被埋在几十米深的山体中无法掏出遗体的情况向吴所长作了汇报。听后,吴所长久久地沉呤不语,半晌才痛悔地说:是我害了他们,我不该派他们进山检查爆炸物品。
唐剑刚宽慰说:别自责,不怪你,要怪都只能怪地震。
吴所长深陷的眼窝里泪光闪烁:朝夕与共的战友,突然间说没就没了,我能不自责吗?
说话时,他的嗓音嘶哑,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唐剑刚关心地问:你的嗓子怎么回事,生病了吗?
吴所长摇摇头:没病,嗓子是下午喊哑的。今天道路抢通了,进来的车子牵线线,秩序非常混乱,我和孙大兴、雷波都去指挥交通了,可是人太少,喊哑嗓子也没用。今晚的车子不比白天少,如果撑得住,休息一会儿大家都上路疏理交通。
我和唐剑刚异口同声地回答:没有问题。谢震成迟疑了半刻,苦着脸说:我也没问题。吴所长不放心地问:老谢,看你脸色不对,是不是关节炎又犯了,你的身体我清楚,今天走了几十里山路,正常人都受不了,今晚你就在帐篷内值班,别上路了。
好吧,我明早来接替你们。谢震成回答得很干脆。
在派出所的帐篷内坐了一支烟功夫,我和吴树山、唐剑刚带上电筒、手铐、对讲机等器具,摸黑上路指挥交通。因为整条路都是从地震后一片狼籍面目全非的损毁公路上抢修出的便道,路面不平,宽窄不均,所以很多时候较容易发生车辆拥堵现象。对于灾区,对于灾民,特别是那些受伤的或者仍然埋在废墟中的伤员,早一分钟就是早一分希望,因此,道路的畅通就是生命线的畅通。保道路就是保生命。
于是,我们全员上路指挥车辆既是出于对灾民的深厚情义,又是职责所在。
救命(4)
我和唐剑刚被安排在离场镇约1公里的斑鸠河大桥执勤。地震中,跨度仅50米的大桥坍塌了,修路工人便从大桥靠山一侧的河沟内硬生生挖出一条便道,解决了临时通行问题。路是新开,基础不牢固,车辆容易在河沟中陷住车轮。每当出现这种情况,及时把两头来往的车辆拦下来,给被陷车辆腾出地方和时间以尽早地摆脱困境,尤显重要和紧迫。我和唐剑刚分工,分别把守大桥南北两头。
天已经全黑了,斑鸠河两侧的树林中偶尔传来几声揪心的鸟叫声,令人背皮发紧。夜风清凉,四野寂静。
山路上,运送救灾物质的大货车,运送救援部队和人员的大客车,自愿者开的各类汽车,以及警车、救护车,来来往往,车水马龙,蔚为壮观。明亮的车灯沿着蜿蜓的山路一字型排开,缓慢向前移动,宛如天上的星河,又似传说中法力无边的神龙。神龙不断地变换着姿式,以神奇的速度挺进灾区。
白天的阳光蒸发了山路上泥土中的水份,路面很干燥,轻轻踩一脚都会扬起灰尘,而在一辆接一辆汽车的滚滚车轮不间断的辗压后,除了尘土飞扬,灰尘漫天,找不出更确切的词语描述。
我站在桥南面的公路拐弯处,顶着迷蒙的烟尘,不停地挥舞着手势,指挥进山的车辆前进或者停下来。从我身边经过时,司机们都会亲切地向我按声喇叭,我也会冲他们礼貌地点点头。今天晚上我的装扮有点奇特,身穿黑色的警察作训服,头戴作训帽,脸上还挂了个口罩,黑暗中匆忙而过的司机们看不清我的脸,也不清楚我是不是警察,看见我穿着警察的衣服在指挥交通,便认定我是警察了,再不济也是个协警员。我不是警察,也没有警察制服,这身行头是安排我和唐剑刚进山搜救被困群众时吴所长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的,我穿上倒还合身。
晚上的气温明显比地震的头晚高了许多,空气中热浪逼人,像火苗一样盘旋在人体周围不肯消散,不长时间,我就感觉到衣服被汗水湿透了,但根本没时间顾着擦汗。汽车飞驰,掠起高达数米的尘埃,把夜空都染成了土黄色,昏暗的车灯如一把生锈而迟钝的刀,被层层灰幕挡在外面。漫天黄沙让汽车驶过掠起的风儿一吹,立即像魂魄似的四散而逃,一部分被风吹到了我的脸上、脖子里、衣服上,隔着口罩,我能清楚地闻出风中有股恶心的腐肉气味,我努力克制住,不让自己呕吐。掐指算来,地震已经发生三天多时间了,头两天是无休止的雨淋,今天又是猛烈的暴晒,那些埋在倒塌的房屋中尚未掏出的尸体,在高温高湿中开始腐败了,发臭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
救命(5)
自地震那刻起,灾区上空就开始弥漫着一股子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它包含了血腥、腐臭、凄凉及死亡。它如影随形,时浓时淡,像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纠缠着幸存下来的每个人,叫人吃不好饭睡不着觉,身心倍受煎熬。有人说这是死神的气息,可谁见过死神,死神身上究竟有什么气味呢?
如果世界上真有死神,那么也应该有专与死神作对的生神,可是,“”这天,生神干什么去了,他竟然让死神为所欲为?他的失职难道不该遭受惩罚吗?
“”地震发生时,位于金水河上场口开山数百年的大悲寺的和尚们正在做功课,忽然间地动屋摇,紧急关头,和尚们临危不惧,全部提高声音念颂经文,想以无边佛法镇住震魔,保山川永固,苍生平安。但是恶魔的法力超过了和尚们的功力,纵使他们将驱魔咒念得滚瓜烂熟,魔鬼不但没有退缩半步,反而得寸进尺把地面摇得跟筛糠似的。轰隆轰隆的地鸣,威力强劲的摇晃,大悲寺房顶上瓦片开始掉落,神像把持不住跌倒在地,摔得稀里哗啦。小沙弥见状大吼一声:师傅,快跑,庙子要塌了。二三个小和尚冲上去,拖着老和尚跌跌撞撞跑出了大雄宝殿,刚来到院子内,整个庙宇全部坍塌下来,片瓦无存。一位施主脱口叫道:原来菩萨自身都难保了。
老和尚双脚不住打颤,嘴里反复叨着一句话:罪过,罪过……
张勇给我讲这件事时,笑得很古怪,说得很尖锐:记住,神仙并非神通广大,也有解决不了事情的时候。
我说:也许是长时间没有使用法宝,他们的技法生疏了。
凌晨2点以后,路上的车辆逐渐稀少了,偶尔才有零星的一台二台开过来。忽然从紧张的工作中解脱出来,浑身立刻爬满了疲惫,一双腿像灌铅似的又沉又痛,我在路边找块石头坐下来,让自己歇一歇。
真的太疲倦了,坐下后短短几秒钟,我的两双眼皮就情不自禁地合到了一块,陷入一种似睡未睡的迷糊状态,恍忽中,我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眼前全是天翻地覆后留下的荒凉,岩石和泥土被血染成了铁锈色,踩上去发出令人惊悚的嘎吱声,像踩断了一条条婴儿肋骨。我心里害怕极了,急忙往回跑,可是泥土中却伸出一条条绝望的手臂将我双腿死死拖住,要我将他们从死亡之地带出去。我拼命用双脚践踏那些手臂想挣脱出去,可是那哪里是什么手臂啊,它们是乌贼无所不能无可替代的手脚,牢牢地吸附在我的双腿上。只刹那间,我的腿被剥掉了皮,接着被撕掉了肉,然后被揉碎了骨头……妈呀,谁来救救我。我拼命地喊叫,像是落入鲨鱼口中的虾蟹,知道自己即将丧命,却不甘心时运不济。
救命(6)
唔,唔……一个激灵,手机强烈的振动及时将我从噩梦中唤醒了。我掏出手机,原来是白玲发来的短信,她告诉我:夏阳几分钟前已经被解放军战士从中学垮塌的校舍中挖了出来。夏阳死得很壮烈,她的身子被水泥板砸为二截,身下仍死死地保护着两个孩子,虽然那两个孩子也死于非命。解放军战士在移开楼板的瞬间,全都惊呆了——哪里是被水泥板砸死的老师和她的学生,那是一个美丽的天使,在房屋将塌的瞬间,猛然张开双臂把两条小生命搂在她的怀中,精心呵护。夏阳及她身下学生的尸体已经开始腐坏,发出刺鼻的气味,但是夏阳的脸蛋仍旧活着那样饱满和清秀,一如一束开在地震废墟上的绚丽的生命之花,永远不会凋谢。
无人命令,废墟上的战士们肃立在夏阳的遗体旁,齐刷刷地抬手向她行了军礼,向一个在灾难突发时奋不顾身地保护学生而壮烈牺牲的女教师致以最崇高敬礼。
我站起身,仰望苍穹,努力地不让自己眼角的泪水流出来。夜空中有疏疏落落的星星,不是特别亮,不是特别多,但却特别地令人注目。夏阳是一个大方而美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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