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锁现在锁的不过是这个屋子,可如果她答应了他,那么会有那么一把锁一直锁着她,天大地大却无处可去,才真正失了心的自由。然后呢,就会如同母亲一样,由爱生恨,郁郁寡欢忧愁不可终日。
那不是她想过的日子,也是她最不能选择的路。
“仲凌,就这样算了,让我走吧。”
沈仲凌却是愤怒了,他以为他的委曲求全怎么样都能让她感动的。“我知道,这孩子是荣三的,你早就不爱我了,你爱上他了是不是?不然以你的性子,你不愿意没名没分跟我在一起,却愿意没名没分地给他生孩子?傅婉初,我怎么会相信你还爱我呢!
“我在通州城的时候每天给你写信,你一封都没回,我那样表白等着你说声‘愿意’,你都没回答。我早该知道,你早就不爱我了。什么名分,不过就是你的借口。你不如就痛痛快快说一声,你不爱我了,还让我来得痛快!”
信?哪里来的信呢?她又看到什么信了呢?不过是有人阻挠而已。婉初无奈地笑了又笑。那我就手起刀落,让感情断了吧。
“好吧,我不爱你了,沈仲凌,放我走吧。”
沈仲凌三两步冲过来,捏住她肩膀:“傅婉初,你好狠的心!你想走?你休想!你记得我小时候说过什么,你生是沈仲凌的人,死是沈仲凌的鬼!你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我不会放你去荣三那里的,我不会眼睁睁地看你们双宿双飞的!”
婉初咬着下唇,把一肚子的话牢牢地闭在心里。眼泪委屈地往上翻,看着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脸,觉得心如刀割,把头转过一边。
那时候觉得这话多甜蜜,小小青葱一样的少年,把她护在身后,对着一群打她主意的小混子说:“傅婉初生是沈仲凌的人,死是沈仲凌的鬼。你们就不要打她的主意了!”她也牢牢记着。
那时候的两小无猜无关乎爱情,却有心灵的震动。
“你不去医院,我去给你配好药送过来。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我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这孩子我也不会让他活下来!”沈仲凌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把房间里的东西砸了一个遍。
婉初只是蜷缩在床上,看着他发泄着心里的怒气。她脸上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情绪。
第二天丁妈果然端了一碗药过来:“小姐,这是少爷交代给你的补药。”
补药吗?婉初苦笑着看着黑黢黢的汤水,放到唇边,停了停,太烫了。“丁妈,药太烫了,我回头就喝。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的。”
丁妈并不知道这里头的情况,心里也不明白这样温婉的小姐,为什么要关到屋子里去。听她那样说,忙点头说好。转身正要锁门出去,婉初又叫住她。
“丁妈,给我带些报纸看看吧,你看我哪里也不能去,闷得慌。”
丁妈看婉初不闹也不叫,给什么吃什么,却一天一天憔悴,这模样看着就让人心疼。她说话轻声细语的,娇弱弱的,让她心里都忍不住泛出怜悯,觉得沈仲凌把这样的小姐关在屋子里真是可怜。更何况他也没说过不能看报纸,于是心一软,就拿了些旧报纸进来。
她把报纸放在桌子上:“小姐你要是看完了,就叫我,我再给你换新的。”
婉初微笑着谢过她,丁妈转身出去又把门锁上。
婉初失神地发了一会儿呆,桌子上是打胎药和报纸。她坐过去,药已经没那么烫了。端起来,鼻子里就冲进一股浓浓的药味,让她心里一阵恶心。屏住呼吸,喝了一口。
可那味道实在难以下咽,只好又放在一边。随手翻了翻报纸,翻了几页就看到那些照片和报道。
婉初的手抖了又抖,看了看日期,那已经是前一阵子的事情了。他们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还装模作样地要和自己在一起吗?
婉初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到厕所里狠狠吐了又吐。她摸了摸肚子:你也不想死吗?可是我却找不到让你活下去的理由。
婉初回到桌子边把报纸看了又看,最后合上。就算我死,也不能不明不白地老死在这里。我的身体,也由不得别人做主。
婉初把药通通倒进了抽水马桶里。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听不到一丁点的声音。婉初知道丁妈往常九点多就睡下了。这院子里除了每天清晨有个送菜的农夫,再也没旁人了。
婉初拉开窗子往下看,两层楼。她没有鞋子,鞋子早就被收走了。衣服也就是一件睡衣睡裤而已。她偷偷顺着落水管爬了下去,离地半人高的地方没有落脚的地方,婉初只好闭上眼睛一跳,还是崴了脚。
刺骨地疼,她咬住牙不让呻吟声破口而出。刚才落地的时候发出了不小的声音。婉初拖着红肿的脚在花从里躲了一会儿,听听没有别的动静,才大胆地猫着腰走出来。
她不敢走大门,丁嫂的窗户正对着大门,所以在夜里摸索着往后门走。
后门也上了锁。婉初抬头看了看墙,不算太高。围墙边有棵树,婉初就顺着树爬上围墙。她身上的睡衣是柔软宽松的丝绸,往上爬的时候裤管都卷了上去。树枝刮着皮肤破了大大小小的口子,她也顾不得腿上的那些疼。
墙那边都是灌木丛,她又闭着眼睛一跳。并不太高,可身上、手上、脚上,全都被割破了小口子。
这时候下腹传来一阵抽搐的疼。婉初弯了弯腰等那疼过去,心里想会不会这孩子要走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我顾不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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