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书斋

第六章 阿依（第2页）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说：“我都可以，你们平时怎么吃就怎么弄吧，我没那么讲究。”

其实这时一句违心之言，我对于吃食很是讲究，总是喜欢挑三拣四，但对于苞谷饭，我确实不讨厌。

“屋里就你和奶奶？”我问道。

“是啊。”她的表情非常自然，丝毫没有不适，所以我自以为是地认为，她的父母是出去打工了，毕竟对于农村的人来说，外出打工太过寻常了。

于是我就继续问道：“你爸妈在哪点打工？”

“我爸爸死了，妈改嫁了。”她的表情始终平淡，似乎在叙述着一件与她无关的事一般。

我却有些不知所措，大多数时候，我都无意于打探他人的隐秘，或者去揭开别人的伤疤，但偶尔还是会不经意的伤害他人。虽然此刻的阿依面无表情，但或许她的内心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吧，我如是想着。

接下来好一会儿，我们都没说话，我的双眼始终看着灶膛里的火焰，阿依也一直忙活着，在厨房狭小的空间里，她如同一个精灵般的跳动着，舞动着，好看极了。

“我都已经习惯了啊，都那么多年了。何况我奶奶对我也好得很。”不知道什么时候，阿依终于忙完手中的活，坐到了厨房的门槛上。

我看向她，不甚明白，她想表达什么，或许是觉得我会感到内疚，而开导吧。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会过得很苦？”她笑着问。

她的笑很洒脱，很轻松，完全不似做作，所以我的情绪不自觉的放松下来，还是那么看着她。

“我大概比你有钱。”她的表情带着一种质朴娇憨，似乎觉得我不相信，她说：”等会儿带你去看我的小钱钱。”

我木然的点点头，觉得她实在是有些道理，我这个穷游的苦逼，除了穷，就一无所有了，当然，这话于我而言，也有些伤人，不免得就会去回想，这许多年了，我到底是怎么过的？为何会到如此境地？

午饭是闷的苞谷饭，里面加了一些腊肉和土豆，搭配了几个小菜，有凉拌蕨菜、青椒玉米、凉拌黄瓜和一碗泡菜。不算特别丰盛，但也不简单，很有乡土味。苞谷饭的甜美，腊肉的咸香，搭配蕨菜、黄瓜的清爽，让我胃口大开，整整吃了三大碗。

午饭后，我们坐在屋檐下，就着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刷着手机，当阿依拿出一部最新的小米12s的时候，我有些傻了眼。

她得意的挑了挑眉，说道：“我就说了比你有钱，穷逼。”

此刻的她和刚开始看到的她，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刚见面时那个有些怯生生的姑娘，变得爽朗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些，但我不甚关心这些，而是低头看了看手中版本早已过时的华为，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是一个穷逼，虽然我一直都有这种自觉。

然后，我们就没有再说话了，我心不在焉的看着小说，偶尔假装翻翻微信，假装自己并不太闲着，有人问候，有人可以聊天，其实，输入的文字，全都跑到了文件传输助手里了，我不知道我这样的假装有何意义，但我就是这么做了，无聊的把戏。

阿依一直在手机上比比划划，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她的神情淡然而专注，不为外物所困扰，这种状态，让我羡慕极了，我多久没有极为专注的做一件事了？一天？一月？一年？还是更久？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时间对于我来说，如此可怕，不知不觉就在颓废中迷失了，竟“山中不知岁月改”了。

过来好一阵子，阿依站起来，说：“走，带你看小钱钱去。”

说着她背起墙角的背篓，扛着一把锄头，拿起一把镰刀走向野外，那麻利的身手，让我看了大为汗颜，别说此刻的我了，就是二十年前，时常干农活的时候，我大概也不会像她那么娴熟。

看着那瘦瘦弱弱的背影，我亦步亦趋的跟着，十分好奇她口中的小钱钱到底是什么。

路不甚好走，没有青石板，也不平坦，不免让一直对石板路有着些许迷恋的我，有些失望。莫约走了二十分钟，翻过了一个低矮的长满柏树和杂草的山丘，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大大的草地，草地被几座山丘围着，也被低矮的木栅栏围着，一大群黑色、白色、褐色的山羊正在草地上吃着青草，羊铃声叮叮当当的，清脆悦耳。围栏的旁边有一排木质的小屋，大约两米高点，松垮垮的门半掩着。

我站在草地的边缘，看着阿依走到一旁的小木屋里，用背篓背出一筐青草，打开栅栏，把青草洒在草地上，那些山羊见了，欢快的围了上来，和某些时候母亲喊着吃饭时的我一样。

等她忙完，我们一起坐在小丘上，吃着我拿出的果脯和麻辣小吃，我问道：“你一共养了多少只羊？”

“三百多。”她的眼睛一直望着草地上的羊群，我似乎在她的眼神里看见了无数小钱钱的符号。

三百多，多多少？我不知道，也无关紧要，因为就三百的数目，已经让我自惭形秽了，于是我自嘲的说：“好吧，你是富婆，我是穷逼。”

她听了，淡淡的一笑，眼神中带着一点骄傲，又有点落寞，我看不明白，她的眼神传达出的意思。她没有说话，而是站起来，走到小丘的最高处，坐到一块石头上，呆呆地望着远方，那是我来时的方向，那里有一座小城，并不繁华的小城。

我没明白她要干什么，直到

“啊~~~”她站了起来，大声吼叫着，声音仿佛要刺破云霄般，在山谷里回荡着，经久不散。

在回去的路上，我问她，为什么不把房子修好？

她说，她想去城里生活，不过怕她奶奶不习惯，但迟早要去，所以不想修。

她还告诉我，她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而不是现在这样，整天都灰头土脸的。

我告诉她，她不用打扮也很好看。

“勤劳的人最好看嘛。”她笑着说，然后就挥手和我告别了。

我看着她一蹦一跳的背影，不由想到，她还是一个孩子呀，哪怕她确实有很多小钱钱。当然，我始终也没能知道，她到底多大了，十七八岁，只是我的感觉而已，不过我也并不太关心，我们只是彼此的路人甲，或许明天再见，面面相对时，我已经记不得，她叫阿依，大概也很难记起，那个叫法依的小山村。

当我迎着夕阳，重新走进小城，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车流，顿时也觉得，他们的生活或许并不闲适，而我却是真正的无所事事，用阿依的话来说，我就是一个无所事事的穷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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