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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死bekang ati(第1页)

银色的巨大飞机,贴着积云的下方掠过,渐渐没入一团张开大口的虎头状的云。最先被吞噬的是机首、机翼右上方贴着的大大的黑色的国家的名字,斜体。首先隐没的是最后一个字母a,然后咬着小写的首字m。最后消失的是尾翼那朵红蓝相间的鱼尾状的风筝,像一尾鱼遁入厚积的烂泥里。

那细细洒洒的仿佛是雨声,确实是,但不只是,雨声里卷覆着涛声。而后,细碎而清脆的叮叮咚咚,及更多的难以形容的怪声——好似许多坚硬的事物在相互摩擦,互相挨挤着。雨停,起了微风。天已亮,但灰蒙蒙的,雾霾甚至遮没了天际线。然而岬角上的白色灯塔,时隐时现,像故乡山上经常可以见到的地藏院灵骨塔。

L从雾里回来了,你看到她脸上有泪光,似乎是很伤心地哭过了。但也不排除是被露水打湿的加乘效果。

——去找过他了?是他没错?

她用力点点头。长期靠玻尿酸维持弹性的脸有一种悲哀的塑胶感,流泪时更像人偶了。

——只是路过那里。只是想看看活生生的他。但他在雾里轻飘飘的像个幽灵,看不到脚。

L难掩悸动。

也许是没认出来?毕竟——

雾太大了。

你心里想说的其实是,毕竟我们都已“面目全非”。是的,三十年过去,她已从过去的窈窕女子肿胀成“阿嫂”(大婶),少女的腰身早已不见。层层的赘肉,虎背熊腰,河马臀。虽然你没有发胖,但这本来就不是你的故事。你们各自的孩子都已大学毕业,有的都成了家,都抱孙了。

那天当L拿着杂志(从美容院借来的——染发时偶然翻到的)翻开那一页指着给你看,你看到前景是单马锡那头老狮子,侧身和一个满头浓密白发、身着中山装的艺术家模样的华人握手,两人都咧嘴微笑。背景是悬挂的彩色玻璃瓶,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重叠的光晕。因为单眼镜头景深的关系,它们的轮廓都被模糊化了,因此看起来是影影绰绰的色团,圆圆的光圈。标题上写着“李资政拜访隐居无名岛的国宝级艺术家谢绝”。

“你看是他吗?”

“很像。但怎么可能几十年了都还是那样子,一点都没改变。不会是他儿子吧。而且他以前不叫这名字。但报导上写说他‘守护灯塔三十年’呢。”

“愿不愿意陪我再去看看?”

你看到L表情坚毅,那是你熟悉的神情。你知道她的个性,一旦决定了,就不会退缩。但你没想到时隔三十年,她心中那股激情还未熄灭,虽然青春早已成灰。即使那是他,也不能挽回什么,人生不能重来。但她的坚决打动了你。

那年你们念的虽是不同科系,却住同一间宿舍。活泼的L很快的爱上同一科系、同一实验室的学长M,她给他取了个昵称柳丁(其后你们习惯用不同的柑橘命名他)。他们长时间一块做实验,他经常到午夜才送她回来,有时她甚至到天亮才回宿舍。你们看到她总是喜滋滋地奔向实验室,总是穿上她不同花色的心爱的宽松的裙子,回来时即便是熬夜也是一脸兴奋,脸庞红扑扑的。

平时聊天,L谈来谈去也都是她的柑橘柠檬,他的好成绩,他的聪明、认真、细心、体贴;他讲过的笑话、故事,他笑时嘴角奇怪的翘起。家里很穷,衣裤都穿到破洞,露出成排的缝线;鞋子穿到鞋底都磨平了,所有脚趾都探出头来。你们都知道他还写诗呢,得过校园文学奖,奖金让他换掉脚上的破鞋,还添了部半新的脚踏车。原本还一心一意想念哲学,但据说他妈以死要挟。L不止向你们请教,还曾央求同寝室的侨生大姐头陪着到百货公司去,给他买了件牛仔裤当生日礼物,但他不太领情。上衣就更不用说了。你大约可以理解他的担忧,L的善意看来并不像是不求回报的。M还婉拒她要帮他缝补衣服的请求——他只好自己乱补一通,线头都露在外头。其实L自己也不会缝补,她的衣服哪来得及穿到破。

多嘴的侨生大姐头刘因此斩钉截铁地推断说,她一定早就献身给那颗柳丁了。“做实验,哼!做那件事吧!”那还是个保守的年代。

有时他们也一道去活动中心看免费的电影、逛书店、逛夜市、散步到天桥。你们也知道吃饭什么都是她埋单的。你多次看到他脸上的尴尬,甚至些许的委屈,因此M也经常婉拒L的邀约,不得已还会拜托不爱说话的你出面,晓以大义。

有一天晚上,L回宿舍后兀自红着脸,显得兴奋难平,你们还以为她真的失身了。后来经不起连番探问,L吞吞吐吐地嗫嚅着吐露,原来是不久前一道过马路时,她因为没注意而差点被车撞了,他一时情急一把把她拦腰抱起。L不断地赞颂他温暖厚实的大掌,一副意乱情迷的模样。那时你就知道,那柳丁多半连L的手都没牵过。

还没开始。

最开始,为了一窥M的庐山真面目,你们几个室友不止一次刻意到实验室去探访她。M是个高瘦的男子,长得不难看,但也称不上有多好看,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得多。刘大姐探听到,说M因为家贫打了几年工,勉强存了飞机票方能一遂留学梦的,因此确实比L大上四五岁。他其实是害羞而寡言木讷的,你们都没能和他说上几句话。即便是和她最为信任的你,曾经多次三人一道吃便当的,也很少能和他说上话。吃便当时,他就像是颗安静的橘子,异常专注的,闭上嘴,细嚼慢咽——好似要公平对待每一颗饭粒、每一道菜、每一片肉——很珍惜的,几乎没有余力说话。倒是她,不止把自己便当里的肉夹给他,还一直和他说个不停。同学之间的、老师们的无关痛痒的事,甚至国家大事——电视听来的新闻,他睁大了眼好似听得专注,顶多是“哦”“咦”“真的吗?”之类的附和着。

私下见面时,你惊讶地发现M甚至会讲笑话,会对你聊一些他父亲母亲。还说他不喜欢叽叽喳喳的女人。你直觉这L未曾提及的一切都必须对她保密。

L选上你作为好友,除了同样来自南部之外,也许就因为你长得还不如她——她当然知道自己长得并不算漂亮——但她白而腴,你黑而瘦。而俗话说,一白遮三丑。她认为你对她不会有威胁。确实,相较于柑橘,你更爱杧果。

许久以后你才知道他原来不得不在实验室工读,那个科目他并不感兴趣,只是当年为了满足家人的期待,兼之高中时理工科的成绩远优于文科,顺势乱填科系,一旦掉进去之后想要转出来并不容易,只好咬牙苦撑着念下去。为了奖学金而必须拼出好成绩。

一年冬天,椪柑成熟的季节,他不知怎地被说动和你们一道坐火车南下,大老远地到L的家去吃晚餐。不料那顿饭吃得很尴尬。有着大片山坡地的L的父母,一眼看穿女儿的心思,仔细地盘问那颗苦涩的佛手柑。他的家庭,父母从事的行业;有多少兄弟姐妹,家里财产的状况,他自己将来的打算——有没有打算留下来,继续深造——“我们家L没和你商量过吗?”他老实地说明了自己家境的贫困,“我答应过我爸妈,我一定会回去的,我还要帮忙照顾弟弟妹妹。”他柚子般呆头呆脑地答复说。甭说,他的答复令L的父母非常不满意。

“那你是不打算对我女儿负责了?”L的父亲震怒地拍着桌子,不知道傻乎乎的L和她父亲说了什么,还是他终究情不自禁对L做了什么。她母亲则苦劝女儿一定要理智,时代不同了,不要被一时的激情冲昏头。不客气地说,看来这男人多半连自己都养不活。

那一夜,他抚着自己少年白的头,L咬着下唇流着泪不知所措。

几个月后,他一毕业就悄悄离台返故乡。

那之前他大概就刻意和L疏远了一段时间,反正他的学分修完了,就到南部哪个偏远的工作站去工读实习。而L被送到亲戚家去住了一段时间,以致他返乡后好一阵子,L方知晓他已离境。

你忘不了她那时的伤心欲绝,无助地在他宿舍门口成列的阿勃勒与大王椰子之间反复踱步,握拳大声哭喊:“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不告而别?怎么可以——”

于是在那个大三的暑假,你只好陪着L千里迢迢造访M的故乡。他连联系的方式都没留下。但从学校侨辅室那里,不难找到他老家的详细地址。况且,你向侨辅室上了年纪的女职员谎称,他是你室友的未婚夫,怎么可以这样不负责任?你甚至给她看了他们的合照。是那年冬天在她老家门口前拍的,农田间独栋的四层楼水泥楼房,四周有广大的庭院,高大的玉兰花。暖暖的侧光打在脸上。一伙人都笑得挺开心,每一张脸都带着青春的喜悦。但那并不是他们两人的合照。

大姐头毕业返马了,你给她打过电话,她叹了口气,要你去问台湾的大马同学会。安全起见,你还详细询问了他同学会的同乡——严格意义上的同乡——你才发现,从那穷乡僻壤到台湾念书的人真的寥寥无几,连同乡会都是寄在邻近较大的校友会那儿。要抵达那地方并没有想象中容易。

循着指示,飞机抵达半岛的机场后,转了三趟长途巴士,一趟短途,方抵达地址上那个滨海的荒凉小镇,紧邻着一片紧密的防风林。

一下车,你们就闻到那股扑鼻的、咸咸的腥味。住户并不多,房子疏疏落落的,生锈的铁皮木屋,家家户户屋檐下都挂着成排的鱼干,屋前短架上也铺满了剖开的鱼,一直有人挥扇赶走苍蝇。这可能是你们到过的最绝望的小镇了,居民看来都讨海为生,几乎看不到年轻人,只有小孩和中老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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