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沉醉在那个小姑娘的温柔里,一连十天都足不出户。爷爷说过,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不许来打搅他的好梦。
“我要好好休息一下,每顿给我们送两碗人参汤、一盘牛肉还有水果就行了。任何人我都不见,除非是住在大都市的总统先生,还有我的老对头袁大马棒。如果是那个下令接管我军队的总统先生来,我也不会见他。我这一辈子经历了两个皇帝,四个总统,他妈的都不是好东西。要是袁大马棒来,我倒愿意跟他谈上几天几夜,甚至打上几年都行。没有他我这辈子真的很无聊。可惜他已经死了,”爷爷站在新房门口这样说道。
透过爷爷身体留下的缝隙,我看见充满喜气的房间里摆了一张红木雕花大床。那张床非常庞大,简直就是童话中的花园。
我忍不住跑过去,想在床上尽情玩耍。爷爷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微笑着抱起了我,说道:“你是我们家族未来的总统,你可以享受总统的待遇。”
爷爷把我抱进了新房。我看见唐娜坐在梳妆台前梳理一头秀发,安详从容,仿佛在给一个婴儿沐浴那样。“总统来了,”爷爷对唐娜玩笑说,“快点过来接受总统的召见。”
那股能够穿透灵魂的香气又扑面而来。唐娜抱起我亲了一下,声音清脆响亮,形若一只扑腾而起的白色鸽子。我看见她左边耳垂有一颗牙齿大小的黑痣,恰如其分地贴在几乎透明的耳廓上,就象一枚典雅别致的耳环。
我伸出小手触摸到那颗黑痣,肉乎乎暖绒绒的。唐娜轻轻叹了一声,全身颤抖,脸颊变得绯红。爷爷拉开了我的手,眼里闪过一丝怪异的光亮。
“这颗痣是我的玩具,只有我才可以摸,”他说。爷爷从一个梨形玻璃罐里抓出了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糖果塞到我的衣兜里。
“你可以天天到我这里来吃糖,不过你得给我讲一个故事,”爷爷说,“现在你该回去玩你自己的玩具了。”
那天晚上,我把糖果放进嘴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这些糖果也浸染了那股能够穿透灵魂的香气。肉乎乎暖绒绒的黑痣老是在眼前晃动,似乎我吮吸的不是糖果,而是那颗黑痣。
第二天,我情不自禁地又来到新房,以向爷爷索要糖果的名义,尽情享受从唐娜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那时候,我形如置身于母亲子宫的胎儿,被充满香气的羊水温暖和滋养着。
“一个故事换两颗糖,”爷爷把我抱在怀里,“好,现在开始听我们的总统发表演说。”
“我讲不来故事,”我说,“我还没有读书呢。”
“你可以把大家给你讲的故事讲给我听,”爷爷说。
“我听了就忘了,”我说,“我一点也想不起了。”
“我可以慢慢教你,”爷爷说,“你很快就会讲了。来,你先告诉我今天你爸爸醒过来没有。记住,从现在开始,你每天都要去看看他,还要注意听听大家都在议论些什么。只要你多听多想多说,不久你就能讲故事了,就这么简单。”
自从新房成了我们家族的神秘禁区后,除了一日三餐送食物的仆人阿古,大家都不由自主地远离禁地,似乎连说话都害怕提到它。
每天我都自豪地走进新房,给爷爷讲我父亲和其他人的事情。我津津乐道,就像在讲述与我无关的有趣故事:“他睡得很香,还是原来那种姿势,连身也没有翻,就象一只打瞌睡的狗。”
每次我带着讲故事得到的奖品趾高气扬地走出来时,大家都用诡异的眼光看着我,神色惊慌地躲避我。其实,我很想有人好奇地向我打听新房里的事情,可是连母亲也对我置若罔闻,一个字都没有提到新房。
渐渐地我发现大家都在躲避我,不再像以前那样逗我玩,也不给我讲故事了。我成了禁地延伸出来的一部分。整个宅院似乎因为我和禁地的频繁联系而弥漫着不可言喻的恐怖气息。
第七天,阿古神秘地把我叫到一边,问我在新房里和爷爷都说了些什么。当时,我非常高兴,阿古的好奇满足了我渴望已久的虚荣心。我是唯一可以自由进出那块禁地的使者,连我哥哥和我妹妹都没有享受到这种殊荣。
“我给爷爷讲故事,爷爷就给我一大把糖,还是软的,”我得意洋洋地说,“前几天我还给爷爷讲了你的故事呢。”
阿古神色紧张起来,似乎听到了他心跳的声音。“你都讲了我一些什么?我每天都是按时把饭菜送到镇长先生的门口就马上离开了,连一秒钟也不敢停留。”
我笑着说:“我的故事里有这个大院的很多人呢。就是给我糖我也不告诉你。爷爷说这些故事只能讲给他听,不能告诉别人。我现在要去看我爸爸,看他醒没有。”
我父亲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浑身散发出一股酒香。母亲用毛巾给他擦着身子。他白胖白胖的身体形若破茧而出的蚕。我忍不住把片刻之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母亲。
“我没有告诉阿古,”我对母亲说,“不过我可以给你说,我的故事里也有你呢,不想知道吗?”
(3)
她神色凝重地拧着毛巾干,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不想听,你也不要给我说。这样我们都要安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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