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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第1页)

中真有点不伦不类。黄小姐悄悄将脸转过来,用眼角的余光观察李曼姝,心想郭记者总怀疑这韩国的老太太就是当年八角楼里的慰安妇,我倒要看看她对这八角楼有没有反应。于是,黄小姐故意指着远处的八角楼说:我朋友家就在那幢旧楼附近,听说这幢旧楼是二战时期侵华日军的慰安馆,很有文物价值。

李曼姝未等黄小姐的声音落地,就将身子欠了起来,在哪儿在哪儿?她一边问一边用目光搜寻,很快她就找到了目标,这目标尽管前几天她已经找寻过一次,目睹过一次,但今天看来,仍然让她的心难以平静,数十年前在这幢八角楼里她忍受了无法言说的摧残,至今想起来心悸。李曼姝感到自己的眼泪涌出来了,她急忙用手捂住脸,这情景恰被黄小姐看在了眼里,暗想郭记者还真不是捕风捉影呢,便趁机试探说:您老是不是触景生情伤感了?李曼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忽然说:我想起了手包,到底能不能找到啊?……

黄小姐也随机应变地回答:能,一定能,找不到我们赔您。

人力车不知不觉已进了郭婧住的小区,黄小姐付了车费,跟门口的保安说了一下,保安就将她们二人带到郭婧的住处,这是小区里的高档楼盘,复式结构,上下两层,看起来郭婧早就交待给了保安,黄小姐和李曼姝很顺利就进了郭婧的家。

眼前的情景让黄小姐吃惊,一个女记者居然住在这么富丽堂皇的地方,房子大不说,且装潢考究,里边的玉器古玩令人眼花缭乱。黄小姐东看西望,羡慕得直咂嘴。

李曼姝大概跟黄小姐的感觉一样,她的眼睛好像不够使了,这样的房子和装潢即便在韩国也堪称一流。中国到底是变化了,跟从前大不一样了,她猜想这是什么人的家呢?房子的主人一定不是普通的百姓。李曼姝在打量房间的时候,发现了主人收藏的玉器,有很多种,且造型各异。李曼姝对玉器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她的童年就是在雕梁玉嚣的簇拥下度过的,额娘经常用一把玉梳给她梳头,梳完头发,那把玉梳就捌在额娘的头发上,温润明亮,显出家族的高贵。

黄小姐将楼上楼下都看个究竟后,对李曼姝说:您老暂时住在这里还满意吧?

李曼姝从沉浸的情绪中回到现实,立刻清醒地说:住哪里都不如住在自己的家里,我眼下最想的是手包,请尽快帮我寻找啊。

黄小姐说:您老放心,公安派出所我们已经报案了,我现在马上到报社去求助媒体发个寻包启示,您先在这里休息一下,主人不久就会回来。我刚刚看过了,冰箱里有主人备好的食品,您如果饿了就吃点面包、水果、酸奶。

黄小姐走后,李曼姝将自己的行李打开,找出睡衣,她想休息一会儿,跑得太累了,有点力不可支。

她望望窗外,欲把窗帘拉上,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八角楼,那个古老的建筑仍然矗立在白云阳光之下,好像跟她诉说着什么,又像是专心致志地等待她归来。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我吗?还记得那个叶玉儿吗?每天晚上你的四壁都回荡着女人的嘶喊,声音有尖有细有喑有哑,你知道哪一声是叶玉儿的吗?……李曼姝呆呆地望着八角楼,望着那灰色的建筑,她的耳边不由响起一种声音,一种复杂的声音,像交响乐,而这乐声皆由女人的哭声组成,她想分辨哪一种声音属于自己,她听着想着,她的眼前渐渐模糊,她看见了那长长的走廊,厚实的木地板,木地板向前方延伸,水一样漫过一个又一个的房间,一共三十个房间,泻满了女人的哭声。叶玉儿的哭声在那悲壮的交响乐中显得微不足道,以致李曼姝怎么也回忆不起自己的哭声到底是怎样的,后来她记起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不会哭,她的嗓子因为不停地嘶吼而肿胀得发不出声音,不,不仅是嗓子,她的全身都肿,皮肤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她的日月处在哭都哭不出来的状态之中,那是一种呆滞,被摧残过的呆滞,李曼姝至今不相信自己能从那样的日月中活了过来,也许是应了额娘那句话:她的命大。

李曼姝拉上窗帘,让自己躲在暗影之中。

历史文化名城与建筑规划会议如期召开,身为首席记者我必须全天候守在会议上。我心急如焚,我知道李曼姝已被黄小姐巧妙地安排在我的家中,而丢了手包的她不会有那么大的耐性在一个陌生的中国人家里空等。于是,我时刻瞄准离会的机会,心想只要将城建局的一把手赵宗平采访到位,就算我完成了会议采访的一大半任务。

离开会还有半个小时,会场上领导席的位子都空着。我找出名片跟赵宗平联系,暗自庆幸在叶奕雄的安排下已经提前初识了他的尊容,相信他也会记得我,因为第一次见面我就给他留下了颇深的印象,为此叶奕雄还醋意地说过风凉话。

我按照名片上的手机号码拨通了电话,自报家门,听说是我,赵宗平的声音异常热情,他说他正在赶往会场的路上。我说我要在开会之前采访您一下,争取在第一时间将会议详细情况报道出去,当然还有您个人的观点。

赵宗平爽快地回答:还有五分钟我就到了,你在会议室的第二休息厅等我吧。

我问了下服务员,直奔第二休息厅,门已经开了,里面却没有人。我在灰色的沙发上坐下,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和采访机,将该准备的一切就绪。我估计赵宗平能跟我谈上二十分钟的时间就已经很不错了,如果这二十分钟的内容十分丰富,能代表此次会议的中心主题,我的报道也就成功大半了。

我正考虑需要采访的内容,赵宗平快步走了进来,他今天的着装很讲究,自然而不做作,一般而言坐主席台的官员喜欢穿西服,他却穿了一件茄克衫,淡灰色,配上他自然蓬松的头发,一副海归的派头。

赵宗平见了我,先将手伸了出来,跟他握手的时候,我感到他的手心发烫,这是男人火力旺盛的标志,不像叶奕雄,手心总是凉丝丝汗津津的,让人感觉极不舒服。

握过手,赵宗平示意我坐下,而后他坐在了我的对面。

我摊开笔记本,打开采访机,做出一番正儿八经采访的架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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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宗平打量了我一眼说:这次会议有你这样资深记者的参与,一定会圆满成功。

我坦率地说:昨天我们总编特意把我喊到办公室,有关会议的报道作了认真的布置,总编说这座城市很多年没开过这样的会议了,能把历史名城与建筑文化联系起来是一个城市有内涵的标志,如果不这样研究一座城市的历史文明的话,试想想若干年后,当那些没有表情没有血肉的水泥楼林在一座城市中牢牢矗立,人们在千篇一律的建筑面前还会有梦想吗?一个没有梦想的民族何谈创造和发明,更不用说文明与进步。赵局长,我猜想这次会议是您一手策划的,对这座建筑上缺少诗意的城市来说,无疑像是演出了一场大型交响音乐会,给那些不懂建筑音符的音盲上了一堂生动的课,我相信在市民中会引起强烈反响的。

我的话刚刚落地,赵宗平就哈哈笑了起来。

我莫名其妙看着他笑,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笑过之后,赵宗平说:你还用采访我吗?你刚刚那番话把我要说的都说了。

真的吗?我天真地问,自己随之也笑起来。

然后我说:您过誉了,我这不过是兴之所至的一点感想,而您是专家,在英国专门学习建筑规划,您的归来也许是我们这座城市的福分,使这座城市的建筑总算有了整体设计上的高度,现在我想问您一个问题,一座城市的胜出最终是靠它的软件还是硬件?我打开采访机,访谈正式开始了。

赵宗平愣了一下,这个问题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但他毕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略微沉思了一会儿说:要我看,一座城市的软件和硬件同等重要,硬件是物质的,而软件是精神的,这就像一个人,硬件是他的躯壳,而软件是他的精神,一个人光有躯壳而没有精神就会成为饭桶,而光有精神没有躯壳又像无家可归的魂灵,对一座城市来说,两者必须有机结合,才能在世人面前呈现光彩。

我接着问:一座城市的建筑是不是应该跟它的历史文化有一种必然的联系,从而形成自己的建筑风格?我听说曾经有一位美国的建筑师来我们这座城市观光,市府领导洋洋得意地向他介绍近来本城的几座高楼,美国建筑师看后不以为然地说:这样的高楼根本无法跟纽约相比,我要看的是有中国特色或者说有你们这座城市建筑风格的楼房。市府领导当场就大眼瞪小眼了。

赵宗平看看我,我的问题可能有点尖锐了,他无奈地笑笑,似乎不好回答。

我看出了他的为难情绪,索性说:赵局长,我的提问随意性很大,您拣能回答的回答,我保证稿子发出来不会给您惹麻烦,为官之道我还是明白一点的。

赵宗平听我这样说,脸上又有了笑容,他咳了咳嗓子,似乎想让声音更清晰一点,但他咳的声音也被我的采访机毫不客气地收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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