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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第2页)

我在一旁拿好笔,准备记录他的话。

半晌,叶弈雄拍拍脸说:你真是给我出难题,如果不是你而是别的记者,我转身就走,谁有时间扯这些虚飘的东西呀。

我盯着他的眼睛说:别谦虚了,如果是别人,还请不动你呢,你是明月房地产公司的老总叶弈雄,不是单纯的房地产商。

我的话可能真起作用了,叶弈雄最终开了口,而且出口成章,我的笔快速记录着,生怕漏掉他的真知灼见。

叶弈雄喝了一口茶,将壶捧在手上慢慢转着说:说句心里话吧,我们房地产商在社会效益和经济利益方面是个难解的矛盾,我也想把楼盖好,盖出特色,盖出文化和品味,甚至盖出城市的历史韵味,可成本太高,如今的地皮成倍翻涨,当我们策划一个楼盘的时候,首先要考虑它的经济利益,其它因素基本就不考虑,也没有精力去考虑。比如最近吧,我正准备改造一座旧楼,可一打听这座旧楼的历史很值得研究,二战期间曾做过慰安馆,是拆掉历史还是保留历史,因为存在这种争执,至今这块地皮也没最后敲定,可我已经为此投入很多了,你说如果这块地皮到了我的手上,我还能考虑城市的历史和文化底蕴吗?我首先想的就是不赔钱,甚至大赚一把。

这样你会失去一个商人最起码的良心。我插话说。

商人本来就没有良心,奸商奸商,商人如果讲良心,他的利益就会受损,所以商人大多重利轻义。叶弈雄坦白地说。

你也这样吗?我语气有点怪地问。

概不能外,因为我也是商人。叶弈雄直言不讳。

我合上笔记本,他的话再也不能记录了。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我好像突然没了问话的兴趣。

后来叶弈雄就离开了茶楼。

这次见面彼此都不太愉快,带着公务,谁能谈什么心里的话呢。当晚,我就将叶弈雄的话在电脑里编好了,当我最后审定并发给总编的时候,感觉还挺像样子。可我心里对叶弈雄还是颇有成见的,觉得自己的心开始离他远了,当初相识时的那种美好的感觉似乎消失了。

现在,我躺在床上,回忆昨天跟叶弈雄在茶楼的情景,大脑一片茫然,除了他手里的那把壶和他说的那些商业味很浓的话,再也没有什么可记忆的了。

阳光跃过窗帘,将光线铺在我的床上,它的不管不顾多像叶弈雄。我怎么又想到了叶弈雄,是我的生命里有他吗?

李曼姝刚打了个盹,空姐就站在机舱里叮嘱乘客系好安全带,飞机准备降落了。

李曼姝按着空姐的要求把安全带系好,机舱里突然安静起来,人们的耳朵处在失聪状态,李曼姝使劲嚼着嘴里的口香糖,这是她上飞机前家里人告诉她的,这样可以缓解飞机降落时对耳膜的冲击。

机舱的安静使李曼姝处在一种恐惧状态,她平生第一次坐飞机,就在她上飞机之前,心里还在怀疑这个铁家伙到底在空中有多大的安全系数,她已经有近六十年的时间没有回娘家了,尽管李曼姝现在生活在韩国,但她的根扎在中国,所以到了晚年,当她的孩子们渐渐有了自己的事业,不再为经济发愁的时候,李曼姝就跟他们提出了一个要求,她想回国看看,她的童年时代、青年时代都在生活中留下了难以言说的印痕,李曼姝特别不愿意回忆过去,过去总是带着难以启耻的感觉,让她生恨,又无法跟人说清。

李曼姝的要求提出后,孩子很不理解,他们望着八十岁的母亲,不太相信这是母亲提出来的要求,更不敢设问母亲为什么要求回国看看。

李曼姝只说了一句话:叶落归根,我老了,想家,回家看看吧,也许一辈子就这一次机会了。

孩子们只好答应母亲,但同时想让外孙女陪同李曼姝,李曼姝一口回绝,她只要求孩子们帮她联系了一家国内旅行社,然后只身一人上了飞机。李曼姝在机场跟孩子们道别的时候开玩笑说:美国有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还在空中跳伞呢。跟人家相比,坐飞机要容易多了。

李曼姝坐进机舱后,身心就处于一种亢奋状态,直到飞机降落之前,她似乎稍稍打了个盹,然后就被空姐的喊声惊醒了。

飞机越来越低,视野所及能看见灰色的村庄和绿色的田野,一缕缕白云在机翼旁缭绕,李曼姝的座位正好靠近窗口,当她看到那些灰色的屋顶时,她的眼泪突然流了出来。直到下了飞机,走出机场,李曼姝的脸上还带着泪痕。

机场出口,旅行社的一位小姐举着牌子接李曼姝,李曼姝看到牌子上的字,一种亲切之情涌上心头,她的泪水又在眼睛里奔涌起来。

小姐热情地接了李曼姝的行李,行李很轻,小姐左右看看,好像不相信李曼姝只带了这么一点行李。

李曼姝看出了小姐的意思,便解释说:我是来旅行的,不是走亲戚的。

小姐会心地笑了一下,跟李曼姝说:我姓黄,您在国内的日程由我安排,您就喊我黄小姐吧,我真名叫黄艳。您听汉语困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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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曼姝说:不困难,我从小生在这里,近二十岁的时候才离开家乡,是坐船去的韩国,当时日本人战败了,街上兵慌马乱的。

黄小姐看了李曼姝一眼,心想人一老话就多了,我没问她的历史呀。

李曼姝随着黄小姐走出机场,上了一辆大巴车,车上几乎坐满了人,黄小姐给李曼姝寻了个靠窗的座位,将她安置下来,不一会儿,车就开了。

李曼姝下塌的幕府宾馆是一座民国时期的古建筑,四周苍松翠柏,暮色时分会听到燕子的啁啾,这很符合李曼姝的心理,住在这样的宾馆好像是她梦寐以求的,房间的布置也十分典雅,古色古香。李曼姝入住后,首先洗澡,水温不烫不凉正好适合人体,李曼姝泡在浴缸里,看着自己的身体,那抽缩的皮肉就像枯树干一样早就没了水份,她想人从生到死实际上是生命的一种衰老过程,她的心里不由生出了一种悲凉,她年轻的时候,身体上的水份很充沛,但那水份竟被禽兽们吸干了。她所以迟迟不回国就是不想重温那段历史,也不想让别人知道那段历史,那只属于自己的秘密,历史的秘密。但最近一段时间,李曼姝经常回忆自己的童年和青年时期,一种想旧地重温的渴望始终纠缠着她的内心,她甚至想穿旗袍,这种中国女性的标志服装李曼姝有半个世纪的时间不想沾身,她觉得那上面沾满了她的血泪,李曼姝在年轻的时候曾经拥有数十件旗袍,她几乎每天换一件,即使严寒的冬天,外边罩一件大衣,里边仍然穿着旗袍。后来,李曼姝到了韩国,几乎就与旗袍绝缘了,她拚命地学说韩语,穿韩国服装,将自己融入韩国的春夏秋冬,她不愿意提起自己从前的名字,叶玉儿的名字似乎是一个让她蒙羞的符号,她给自己起了一个韩国的名字李曼姝,几十年叫下来,叶玉儿好像真的不存在了。李曼姝行走在韩国的大街上,一晃就是数十年,直到有一天,她被一场感冒击倒了,当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感觉生命的日子寥寥无几无几时,她忽然想起了老家,想起丈夫临终前说过的话,她要在自己的生命结束之前回老家看一看。

李曼姝躺在浴缸里,看着自己身上松驰的肌肉,内心隐隐地伤感。她闭上眼睛,想转移自己的思绪,尽量回忆一些令自己愉快的事情,她回忆着自己当年在这座城市生活的区域,很多记忆都模糊了,唯有那座八角楼状的建筑深深印在她的记忆深处,她想这次回国她最应该看的地方就是那座八角楼,不知它还在不在了。李曼姝在这座城市没有亲戚朋友,当年她是被日军掠到这座城市的,她的出生地在东北,一座伪满洲国的庄园,后来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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