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文明的审讯还是要野蛮的审讯,这对于巫柚和捕快们来说,从来就不是个问题。
轻轻揭起一张纸,用手捏着纸的上端,将纸放在犯人的脸上,然后含上一口水,“噗”的往外一喷,捏着纸的手便可放开,这时纸已经牢牢地贴在了犯人的脸上。
喷水的技巧也颇有讲究。喷出一股水柱是不行的,那样水无法浸湿整张纸,纸也无法完美地贴合整张脸。真正合适的喷法,是喷出一片水雾,让整张纸均匀地沾湿。这样,犯人就仿佛戴上了一副纸面具——一副能将人禁锢致死的纸面具。
沾湿的纸紧紧地贴着鼻孔和嘴巴,叫人呼吸困难。只有一张纸的话,犯人还能感到外界有一丝空气能够透过纸张钻进鼻孔,于是便本能地奋力呼吸以求活命。这时,行刑者便再按照上述流程往上加一层纸,断绝犯人的最后一丝希望。
一般而言,来回折腾一二十次,每次贴上三四张纸,很少有人不招供的。这种刑罚在虞国称为“纸刑”,在孟仞原来的世界被称作“贴加官”。
百里城的监牢就在太守府的后方,首先被押到监牢刑讯室的是想杀了伊伯雷的那个间谍。巫柚把预先准备好的问题依次问了他一遍,这位间谍很有骨气地什么都没说。他又面无表情地问了第二遍,间谍还是什么都不说。
“上纸刑吧。”问完第二遍,巫柚毫不犹豫地说道。他既没有感到不耐烦,也没有什么残忍的快意。上刑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程式,该用的时候到了,他就用,仅此而已。问两遍,不回答就上纸刑,这是他认为最高效的讯问方式。
让犯人窒息的次数也不是随心而定的。第一轮是两次,第二轮是三次,第三轮是四次,依次类推。每一轮的过程当中,除非犯人决定招供,否则他就不提问。一轮结束之后,他才会把问题问一遍,如果犯人不回答的话,就马上进入下一轮刑讯。像计算机程序一样明确而不带感情。
不光是犯人害怕刑罚,捕快们也觉得由巫柚监督的刑罚无聊透顶。
他们想换点新花样,用用鞭子、老虎凳、辣椒水、烙铁时,总会遭到巫柚的拒绝,没有一次例外。每次想动手抽犯人的耳光时,也会被巫柚喝止。只有每一轮刑罚的间隙,巫柚提问的时候,他们有机会用言语对犯人攻击或者规劝一番。
这位很有骨气的间谍,在被折腾到第四轮的时候终于崩溃了,回答了巫柚所有的问题。
首先是巫柚最关心的,间谍到底有没有发现他和越灵的行踪。据间谍说,他并没有发现他们两个人。他精心策划过的只有发起刺杀的地点(藏书室门外),而时间纯粹是碰巧碰上了巫柚不在的时候。这个回答让巫柚略微松了一口气。
他是如何跟伊伯雷搭上线的,窃取了多少机密,间谍也都交待得一清二楚。据称,他在两年零一个月前向伊伯雷高价购买了一些涉密的药品,从此便跟他建立了长期的联系。最近一次作案,便是上次的生理学馆失窃案。
“失窃”的药品根本就不是被贼偷走的,而是被伊伯雷卖给了间谍。由于药品数量极为有限,迟早会被发现,所以伊伯雷才假称药品被贼偷走,而不是将此事瞒下来。
做下此事之后,伊伯雷惶惶不可终日,拼命跟他联系,希望他能帮助自己逃出虞国。他觉得伊伯雷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这才决定下杀手。
巫柚把他的供词仔细地审核了一遍,感觉前后逻辑基本通畅,便暂停了审讯。
押送伊伯雷的捕快们走得很慢,几乎是跟孟仞和越灵前后脚到达的监牢。巫柚也懒得责怪他们,只是吩咐捕快把伊伯雷赶紧送到刑讯室。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孟仞和越灵也会来监牢。孟仞已经回过一趟宿舍,穿上了另外一件外袍;越灵的样子显得有点滑稽,就像是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孟仞的外袍比她的身材大了好几号,袖子比手臂长了一大截,她的双手还得从袖子里抓住袍子提起下摆,免得下摆拖在地上绊倒她。
不过看她苍白的脸色和衣领那里的血迹,又让人笑不出来。
“你们来干什么?”巫柚问。
“事情可能牵涉到我从前的师父,所以我来看看。多谢巫兄刚刚施以援手,”孟仞说着取出了巫柚给他的急救包,“越灵现在似乎已无大碍,只是这里面的东西都被用得差不多了。”
巫柚接过那个已经明显瘪下去的包,看了越灵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挥手示意他们跟他去了刑讯室。
伊伯雷被绑在椅子上,一副颓丧的表情,还没等巫柚发问,他就急急忙忙开始了招供。巫柚一边听着他的说法,一边核对着间谍的供词,发现两人说的大致相同,只是伊伯雷有一些细节还没交代清楚。
“你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跟间谍建立联系的?”
“一年多以前吧。”
巫柚抬起头来:“具体一点。”
“一年……零四个月左右吧,我记不清了。”
“当时他找你干什么?”
“他想……套取我的一些科研信息,药品的配方之类的。”
“你卖给他了?”
“是……是的,卖给他了。”
“卖的什么?配方还是药品?”
“配方。”
这说法和间谍提供的完全不一样。巫柚冷冷地说道:“你在说谎。”
“我没有!”伊伯雷急道,“我……我可能记错了!时间久远……”
巫柚开始了他的惯用审讯流程。相比问间谍的问题,巫柚还补充了一些关于周先生的内容,问他为什么跟周先生来往密切。
伊伯雷关于周先生的回答暂时没有什么漏洞,但是关于第一次接触间谍的时间依然和间谍对不上,而且第三次回答时的说法还跟前两次矛盾。巫柚面无表情地命令捕快用纸刑,伊伯雷从喉咙里呜呜地发出惨叫,在椅子上猛烈地挣扎。孟仞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心想:“他这是想搞工业化的刑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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