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出去了。反正不定哪天就会死在坑底,不来亏得慌。”王仁厚自语着给自己鼓劲打气,却见石满堂一蹦子跳到张不三跟前说:
“你真的同意?”
张不三看他脸上肌肉打颤,眼冒凶光,顿时来了精神:“关你屁事!卖萝卜的跟着盐担子转,好个闲操心。”
“你不要她,她就是我的!”
“你的?谁批准了?”
“老天爷!”石满堂吼着,忍不住拳头出手。张不三被打得连连后退。他稳住自己,就要扑过去,却被闪出石窑的宋进城拦腰抱住。
“别打,别打,打死一个人就少一份力量。掌柜的,从昨夜开始,坑底不冒水了。”张不三使劲甩开他,顺手从窑前捞起一张铁锨,朝石满堂直戳戳捣过去,一下没捣着,又要跳起来抡锨拍过去。突然,锨脱手了,咣一声掉到地下。张不三急转身,撕住宋进城的衣领:
“你刚才说啥?”
“我啥也没说。”
“不冒水了?土干了?”
宋进城点头,但话却说得令张不三焦急难耐:“可能吧,大概是干了,可这是啥征兆?谁也不知道。说不定明儿还会冒水哩。”
“快!快下!打炮眼,放炮!”张不三喊着,什么都忘记了——驴妹子,屈辱,对石满堂和宋进城的忌恨统统成了过眼烟云。揣在心尖上沉甸甸压迫着他的,只有深坑,只有坑底的黄金。所有人都被他的情绪感染了,疯狂地跑向坑沿。尤其是石满堂,他突然变得格外兴奋,对张不三说炮眼由他带人去打,并说王仁厚是最好的炮手。张不三同意了,他便拉起王仁厚急冲冲来到坑沿上。
“下!”他给王仁厚拴好了绳子。
王仁厚望着他阴冷的面孔,一个寒颤打得浑身尘土簌簌落下。但他来不及考虑别的,就被石满堂推下了坑沿。麻绳绷直了,滑轮慢慢转动,吊着他像钟摆一样悠悠落下。就在离坑底还有二十多米的时候,麻绳突然断了。
在石窑里,在地铺上,王仁厚醒了过来。他示意宋进城扶直他的腰,面朝几十张严峻、苦涩的乡亲们的面孔,哀哀乞求:
“我看见了,金疙瘩,一堆一堆的,离地面不远……别散伙,千万千万……我给你们磕头了……”
他咚一声趴了下去,嘴对着地,眼瞪着地,似乎金子就在他的眼前,却和他的眼睛一样无光无亮。
哭声,粗闷刚硬的哭声在石窑里回荡。宋进城将他扶起,款款放到地铺上。石满堂又拍大腿又拍头,悲声喟叹。但他的眼睛是干涩的,像两眼古老的枯井。宋进城大把大把抹着眼泪,禁不住抬起自已那只沾满了泪水的湿漉漉的手,在石满堂眼上抹了两下。石满堂的眼窝里顿时也有了泪渍。他愣愣的,似乎不甘心用别人的伤心装点自己的残忍。突然,他哭了,真的哭了,自己的脸上也真诚地淌满了自己的苦泪。而在石窑外面,随着隆隆的炮声,无数碎石从深坑飞出地面,如节日的礼花在夜晚欢畅地爆响。张不三笑了。狂喜中,他看到驴妹子朝自己走来。
“我走了。”她淡漠地说。
“走?你就等着捧金子吧!”
“这么多男人……”
“有了男人你才能捧金子。”他伸手摸她的脸。她悒郁地扭转了身子,却被他推了一把。“走吧!小心碰上野兽。”他说罢,便去催促伙计们赶快下坑清理炸开的土石。她缓缓地迈动步子,就要走下黄金台,却见黑暗处闪出石满堂来。
“妹子。”
她竖起眼眉瞪着他说:“仁厚死了。”
“唉!”
“你还会叹气?”
“妹子,我是为了你。”
“这么说,仁厚真的是你害死的?”
“我能随便害人么?我想害他,可没等想好,绳子就断了。”
“天理不容,你不得好死。”
“别咒我,妹子,我是为了你。”
“谁叫你为我了?”
“你不叫我为你?”他抹起眼泪来,“反正我会死的,今儿死明儿死,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啥时候死都行。”
“死啥?还是男人哩!谁叫你死了?你好好活着,做个好人,我就高兴。”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