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闷头将案几上的木匣盖上,抱起来打算收回原位,离开时的脚步都比方才沉重了几分。
可李暻刚将视线放回摊在桌上亟待处理的公文之上,玄序又再次调转回来,苦着脸劝说:“要不然殿下还是想个万全的办法,向娘子坦白好了,这样便不会有东窗事发的一日了。”
太子殿下本就一心二用,一边扫着文书,一边琢磨起曹国公府的事儿,如今思绪被打断,便搁下笔看着他说:“怎么早没看出来,你这样怕她。”
玄序放下木匣,犟嘴道:“这怎么是怕!娘子不是说,担心和恐惧是两码事吗。我欢喜娘子只认我是玄序,而不在意我是不是殿下身边红人。所以,才会「担心」她难过。”
早看出来殿下自己护着娘子还不够,更是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不要去招惹她不高兴。
果然,此刻见李暻神态舒缓,因他话中的情谊,还有几分跃然而出的愉悦,玄序又继续唠叨:
“再说,即便是怕,我这也是替殿下怕。娘子一生病,殿下便整夜不合眼的守着,白日还要处理朝堂上的事,连续这样,身体如何受得了。”
李暻本是懒得同他解释自己行事的原委,不过心情不错时,他也不介意多说几句:“你觉得,若没有那把银梳,抱书能有机会将这信交到太子妃手中?”
“自然……不可能。”
东宫的暗卫可不是吃素的,只怕她才在悄悄在暗地里盯上太子妃,便会被人捉住。
到时,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像今天这样,被扭送到殿下这里来。
“可送不到,和烧掉没有了,还是有区别的吧,”玄序挠了挠后脑勺,继续争辩说:“更何况,我听刚才的意思,这里面还有人命在。娘子若是知道的,一定要管的。”
李暻便是料定崔稚晚一定会因此事反复思虑不休,所以才不愿留下任何与之相关的痕迹。
于是,他又问:“那你认为,太子妃会如何管?”
以娘子的性格和程五郎的身份,动用私刑,应是绝不可能。
玄序想了想,说:“大概是想尽办法,将他的恶行公之于众,然后让衙门或者曹国公亲手将他正法。”
但不比以前,程五郎如今乃是曹国公府的独苗。
可以料想,所有搁在明面的办法,到最后绝对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恐怕即便闹到圣人那里,他都会亲口保住程英的性命。
“可是,平昌要的却是「除掉」。”李暻一眼便看穿他的心思,开口道。
“她不将自己的计划透露给侍女,显然是为了保她性命,所以刻意蒙蔽。但却又将信中最关键的内容全数告诉她,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玄序有些跟不上,拖着长音说:“为了……”
“为了让她不漏一字的传话给我,”李暻听完暗探回话,便已有了断言:
“所以,火盆里的灰烬本就不是要交给稚娘的信,里面恐怕装的就是白纸一张。如今,话已带到,东西也就无用了,不烧掉还能做什么。”
“可,既然公主要带话给殿下,那她直接说就是了,干嘛绕这么大的弯子。”玄序一时想不通,连连发问道:“还有,连殿下都不知道抱书是先后的耳目,贵主又怎么会清楚?”
早在平昌顶着一张酷肖其母且颇具攻击性的绝色容颜,却能完美藏身于众人视线边缘,从从容容的露出恰到好处的小破绽,让整个太极宫护犊心切的嫔妃们无一人防备她时,李暻便已察觉到自己的四妹虽无搅入内廷斗争的心思,却极有可能实实在在的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长久的相处,从一个年龄尚轻,且本就沉不住气的侍女身上察觉到了什么,对她来说,绝非不可能之事。
今日,平昌可以利用先后在她身边埋下的耳目,以给太子妃送信为由,迫使感觉到她要赴死的抱书走投无路,只能求援东宫,不就恰恰证明了她早就知情。
太子殿下猜,如此聪慧过人的四娘子应当不会想不到,只要曹国公还与东宫绑在一起,稚娘便根本没有能力,亦绝无可能帮她杀了程英。
所以,平昌要的那把刀,从来都是李暻。
而她的聪明之处,恰恰在于她故意绕了个弯子,将信写给了天底下唯一能握得动他这把刀的人。
抱书坐立不安了一整夜,却等来了平昌公主因被捉奸而惨死当场的结局。
她早该想到的,娘子那样聪明,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都到了最后一刻,恐怕天神下凡,也阻止不了了。
只是抱书不知道,眼下的乱状,是否也是贵主谋划中的一部分。
不管怎样,娘子明明答应过「不会做傻事」的,可她食言了,那么,自己也绝对不要听她的话,就此逃跑。
抱书想,她必须得回到曹国公府去。
在那个冰冷、恐怖,如地狱一般的地方,恐怕只有自己会好好送公主走完最后一程。
平昌公主之死,说到底乃是「丑事」。
因此,丧事办的很是匆忙和潦草,往来祭奠的人更是稀少的可怜。
不知程英是对自己谋害皇族之事心知肚明而有些心虚,还是自觉事情处理的完美,所以有恃无恐,甚至仅仅是因为要将「捉奸」的戏码做的齐全。
总之,自平昌被从广慈寺抬回之日起,只要没有国公爷亲眼盯着,他始终不曾接近灵堂半步。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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