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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部分(第1页)

驳斥子路。不但未尝驳斥子路转有些驳斥曾皙。读者正不得因吾与点也一句抬高曾皙;因夫子哂之一句看低子路。何也呢?三子中如子路的可使有勇知方冉子、公西两个的可使足民愿为小相不待今日早在夫子赏识之中。

这句话只看盂武伯问子路仁乎那章节便是夫子给他三个出的切实考语。然则此时夫子又何以明知故问呢?白是这日燕居无事偶见他三个都在座中一时想到我平日所赏识他三个的如此只不知他三个的自信何如。果能自信则明王复作纵使辙环终老吾道不行只二三门弟子为世所知亦未尝不可各行其志这正是大圣人一片怜才救世的苦心。

及至听他三个各人说了各人的志向正与自己平日所见略同所以更不再赘一辞。正所谓得意忘言默然相赏这便是夫子赏识三子的明证。既云默然相赏何以三子之中夫子独又哂子路呢?要知这一哂不是哂他不能可使有勇知方的言大而夸。只后文为国以礼其言不让的朱注中也道是夫子盖许其能特哂其不逊。只是既许其能又怎的哂他不逊?所谓不逊的去处又安在呢?正是哂他率尔而对。至于怎的就逼得他率尔而对因之带累冉子、公西两个作许多难以致会把位大圣人伤到喟然而叹这场是非可都是曾子皙那张瑟鼓出来的。";安老爷讲到这里不但仲、冉、公西三个听不出这句话头便是那位名士曾瑟庵也认不清这条理路便道:";水心先生你这话就叫人无从索解了!";安老爷道:";固也待我言之。你不见朱注中明明道着句四子侍坐以齿为序么?按子路在圣门最为年长曾皙次之冉有又次之公西华最幼。这章书记着开第一句记他四个的名次便是他四个座次。按着座次讲话夫子自应先问于路。

只是先生之于弟子正不必逐位逐位的去向他应酬想来当日如或知尔则何以哉这句话自然是望着大家笼统问的。

不然何以不曾见夫子开先问一句由尔何如呢?只这等望着大家笼统一问恰好又见坐中除了于路、冉有、公西华三子之外多着一个曾皙。这个曾皙却是终二十篇《论语》不曾见提起的一个人。可想而知夫子问话时节一片心神眼光都照在他话上是想听他讲讲他究竟又是怎的个志向?无如那时节他正在那里鼓瑟茫然不曾理会到夫子这番神理。何以见得?礼侍坐于先生先生问焉终则对。那曾皙正当夫子问话时节不曾留心到此已经算得个疏略了。岂有夫子既然问话之后有意置之不答转去取瑟而歌之理?然则那时节他便在那里鼓瑟可知。子路那副勇往直前的性儿却又不能体会到此见夫子问下这一句话来一时没人回答我既年长我又座我便讲了。彼时夫子正望着曾皙应声而谈忽的被子路凭空一岔既不便告诉他说:我是想叫曾皙先讲。又不好责备他说:你不应先曾皙作答。只有付之一笑了。这正叫作事屑偶然无关大体。然则后文经曾皙一问怎的又道出为国以礼其言不让那等个大题目来呢?夫子正是晓喻曾皙说:我问的正是何以酬知。

酬知不外为国为国必先以礼以礼无如克让。我因他只一句话便不肯让人先讲所以笑他这句话。要文言道以俗情按如今的世俗话讲起来只不过叫作笑他没眼色所以说夫子未尝驳斥子路。然则夫子明明道得句吾与点也。又何以见得是驳斥曾皙呢?原情而论先生只管整襟而谈弟子只管鼓瑟不理此时代夫子设想已经就不能没些不然曾皙之意。及至于路率尔也率尔过了夫子哂之也哂之过了便依着座次也该这第二座的曾皙开谈了。不道他依然还在那里鼓瑟。又何以知之?看夫子和冉子、公西两番问答过后他还不曾到得鼓瑟。其为那时节他依然还在那里鼓瑟又可知夫子心里自然益觉得不然了。没法只得越过他去听冉有讲。恰巧那个冉子又是有退无进的见了子路被哂又见曾皙不答他便不敢越席而对。夫子见他没话就不得不问那句求尔何如?以致他一为难才讲了句方六七十又退缩成个如五六十。才讲了句可使足民又周旋了个如其礼乐以俟君子这句话。在冉子虽未尝一定推尊公西华为君子。在公西华自问却正是个素娴礼乐的人因之一时也难于开口。夫子见他也没话又不得不再问那句赤尔何如?以至他一为难未曾说话先谦了句非曰能之愿学焉。才说得句宗庙之事又谦作个如会同。原来愿为相焉之上还特特的加了个小字。直到此时曾皙终还在那里鼓瑟夫子却有些不耐烦候他曲终了便问他句点尔何如?他这才鼓瑟兮铿尔舍瑟而作。未曾言志又先说了句异乎三子者之撰。夫子道何伤乎?也只道他无论怎的个异乎三子总不出夫子如或知尔则何以哉那一问。那知他竟会讲出和夫子所问全不相干的沂水春风一段话来!他的话讲完了夫子的心便伤透了。你道夫子又伤着何来?彼时夫子一片怜才救世之心正望着诸弟子各行其志不没斯文忽然听得这番话觉道如曾皙者也作此想岂不正是我平日浮海居夷那番感慨?其为时衰运替可知然则吾道终穷矣于是乎就喟叹曰:";吾与点也。这句话正是个伤心蒿目之词不是个志同道合之语。果然志同道合夫子自应莞尔而笑不应喟然而叹了哇!再不料那曾皙又不曾理会夫子这番神理还只管留后只管问夫子三子者之言何如只管问夫子何晒由也只管问唯求唯赤则非邦也与!以至夫子烦恼不过逐层驳斥一直驳到底!你大家不信这话只从亦各言其志也已矣默诵到孰能为之大摹想夫子那几句话的神理那一句不是驳斥他的?只此便是子路因他贻笑冉子、公西因他作难夫子因他喟然而叹所以驳斥他的原由。这桩公案据理而断子路的直率直率得可原。曾皙的狂简狂简得无礼。宋儒中如考亭、伊川、明道诸君子大半是苦拘理路不问性灵的。见了夫子晒之一句只道着个晒其不逊却又解不出其不逊的所以然。又震于吾与点也一句反复推求不得其故便闹到什么胸次悠然了尧、舜气象了上下与天地同流了替曾皙敷衍了一阵以致从南宋到今误了天下后世无限读者。今日之下你四位死要和台上这个优孟衣冠的西楚霸王接演这本侍坐言志的续编我以为也就大可不必了。";当下曾瑟庵、仲笑岩、冉望华、公西小端听安老爷讲了这章书四个人闭口无言面面相觑想道:";从入学以至通籍不但不曾听得塾师讲过这等一章清楚书大约连垫师也未必作过这等一个明白梦。";当下便是第一个不服的那个曾瑟庵第一个肯赶着安老爷满脸堆欢的叫了声老前辈将要说话那仲笑岩早振臂直前的抢过来说道:";你算了吧!这还闹什么老前辈呢!碰见这样儿的高手还不值得趴下磕个头拜老师吗?";说着他早五体投地的拜下去。

那三个见他拜下去各各连道有理也随他拜下去。安老爷向来诸处占光只有遇着人拜他为老师从不推让。他不道是";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只道是";有教无类";。见这四个拜倒在地只出位还了个半礼。正在拜着不防邓九公喝得红朴朴儿的一张脸一脚踏进来见了诧异道:";你们五位这是个什么礼节儿了";那四个拜罢起来便粗枝大叶把前项话告诉了他一遍。只听得他掀着长髯哈哈大笑说道:";我说如何?";因又拍着胸脯子说道:";告诉你们邓九公的好朋友没有扎空枪、卖疮癣药的。不信打听打听人家到了咱们山东这么几天儿倒收了六个门生了。";说着便坐在这席和安老爷大杯价畅饮起来。饮了一巡安老爷看了看台上的楚汉争锋是唱得完上来了厅上的男客女眷也散得净上来了便大家忙着吃过早饭。一时酒阑人散乐止礼成。送了四位陪客走后安老爷和邓九公便进去安置外间自有褚一官一班人料理。

接着第二三日又热闹了两天。到了第四日老爷便要告辞。褚大娘子就苦苦的不放说:";等消停消停我们还要单唱台戏请你老人家乐一天呢!";邓九公道:";姑奶奶你不用和他提那个听戏这桩事警不动他。";因和安老爷说道:";老弟你难得到我们山东走这趟去登泰山一望。你前日不说我们山东至高的莫如泰山至宽的莫如东海吗?等过一天愚兄陪你去登回泰山望回东海如何?";安老爷听得这话先就有些高兴又听邓九公说道:";你先别乐这还不足为奇等咱们登罢了泰山望过了东海回来我还带你到一个地方儿去见一个人保管这个人准投你的缘;这个地方儿也对你的劲。";这正是: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门难为言。

邓九公同安老爷登泰山望东海之后还要去到个甚的地方?

见个甚等样人?下回书交代。

………【第四十回 虚吃惊远奏阳关曲 真幸事稳抱小星衾】………

这回书接演上回话表安老爷在邓家庄给邓九公祝寿事毕便要告辞他父女两个是苦留不放。邓九公并说要请老爷去登泰山望东海以后还要带老爷到一个地方去见一个人。安老爷见他说得这般郑重不禁问道:";九兄你我只望望泰山东海也就算得个大观了你还要我到甚的地方见一个甚的人去?";邓九公道:";你别忙等我先告诉这个来历。我这庄儿上有个写字儿的姓孔的叫作孔继遥。我们庄儿上大伙儿都叫他老遥。据这老遥自己说他是孔圣人的子孙和现在这个衍圣公还算得个近支儿的当家子。听他讲究起孔圣人坟上那些古迹儿、庙里那些古董儿来那真比听台戏还热闹。他说这些地方儿他都到了的就连衍圣公他也能见得着。他两次三番的邀我去逛逛我想我这肚子里斗大的字通共认不上两石可瞎闹这些作什么?如今难得老弟你来了你也是个空身子莫如多住些日子。等我消停两天咱们就带上那个老遥先生逛了泰山东海回来再到孔陵圣庙去瞧瞧就拜拜那个衍圣公你和他讲说讲说。你想这对你的胃脘不对?";安老爷听了当下只乐得手舞足蹈说道:";九兄你这话何不早说?这等地方如何不去!既如此等我写封家信回去通知家里我就耽搁几天何妨!";他父女两个见留得安老爷不走了自是欢喜。当下商量怎的上路怎的登山怎的携酒怎的带菜。

正在讲得高兴只见褚一官忙碌碌从外面跑进来一直跑到安老爷跟前请了个安说道:";二叔大喜。";老爷忙问什么事他道:";家里打戴勤戴爷来了说少大爷高升了换上红顶儿得了大花翎子了。";老爷听了先就有些诧异忙问:";他升了什么官了?";褚一官道:";这个官名儿我却说不上来。戴爷在外头解包袱拿家信呢就进来。";说着早见华忠等一千人跟了戴勤进来。戴勤进了屋子匆匆的先见过邓九公转身便给老爷请安叩喜。老爷此刻忙得不及问他别的只问:";大爷到底做了什么了?";他先把手里那封信递上去这才吞吞吐吐的回道:";奴才大爷赏了头等辖加了个副都统衔放了乌里雅苏台的参赞大臣了。

安老爷听得这句话只啊哟一声登时满脸煞白两手冰冷浑身一个震颤儿手里的那封信早颇得忒楞楞掉在地下。

紧接着就双手把腿一拍说道:";完了!";邓九公忙问道:";老弟你这是怎么说?";安老爷只摇摇头望空长吁了口气说道:";九兄这话一言难尽你我慢谈。";这个当儿叶通早把公子那封禀帖拣起来递给老爷拆开一看见上面无非禀知这件事的原由却声明其余不尽之话都等老爷回家面禀。老爷看完把信交给叶通便问戴勤道:";你是那天起身的?";戴勤回道:";奴才是奴才大爷放下来的第二天起的身。奴才来的这日奴才大爷还在海淀住着不曾回家。大爷叫奴才就便请示老爷几时可以回家。奴才太太却叫奴才回老爷请老爷务必早些回家才好并有许多事都等老爷回去请示定夺呢!";老爷听了点了点头说道:";这个自然。";因回头向九公道:";九兄承你爷儿们两个一番厚意非我苦苦要行如今岔出这桩意外的事来其实不好耽搁了我就此告辞明日五鼓便走。";说着便吩咐家人们去归着行李。邓家父女见这光景知是不好强留只得一面收拾今晚的送行酒一面预备明早的上马饭给老爷送行。一时摆上酒来老爷勉强坐下此时什么叫作登泰山望东海拜孔陵谒圣庙以至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怎的个侍坐言志老爷全顾不来了;只擎着杯酒愁眉苦脸一言不的在座上愣。

读者你看这老头儿这一愣愣得好生叫人不解。清朝设立西北西南那两路镇守边疆的这几个要缺每年到了换班的时候凡如御前乾清门的那班东三省朋友那个不羡慕这缺是个财的利途。便是有等获罪的卿2督抚又那个不指望这途作个转机的生路。如今安公子才不过一个四品国子监祭酒便加了个二品副都统衔已经算得个越级升了。再讲到那枝孔雀花翎的贵重只看外省有个经费不继开起捐来如那班坐拥厚资的府厅司道和那班盘剥重利的洋商盐商都得花到上万的银子才捐得这件东西到头上。安公子一旦之间两桩都得了可不算得个意外的荣华飞来的富贵么?怎么安老爷得了这个信息不乐得眉开眼笑倒愣到苦脸愁眉起来这是个甚么道理?从来各人的境遇有个不同志向有个不同到了性情尤其有个不同。这位老爷天生的是天性重人欲轻再加一生蹭蹬半世迂拘;他不是容易教养成那等个好儿子不是容易物色得那等两个好媳妇才成立起这分好人家来。如今眼看着书香门第是接下去了衣饭生涯是靠得住了。他那个儿子只按部就班的也就作到公卿正用不着到那等地方去名外图利。他那份家计只安分守己的也便不愁温饱正用不着叫儿子到那等地方去死里求生。按安老爷此时的光景正应了";无官一身轻有子万事足";的那两句俗语再不想凭空里

无端的岔出这等个大岔儿来。这个岔儿一岔在旁人说句不关痛痒的话正道是";宦途无定食路有方";。他自己想到有违性情上头就未免觉得儿女伤心英雄气短。至于那路途风霜之苦骨肉离别之难还是他心里第二第三件事。所以此时只管见安公子这个珊瑚其顶、孔雀其翎、猱狮其补显耀非常的去干功名他只觉这段人欲抵不过他那片天性去。一时早把他那一肚子书毒和半世的牢骚一股脑子都提起来打成一团结成一块再也化解不动撕掳不开了。因此他就只剩了擎着杯酒一言不愁眉苦脸的坐在那里愣了。

那邓九公是个热肠子人见安老爷这等样子一时忖不透其中的所以然又是心里着急又是替他难过。便不问长短只就他那个见识讲了一大篇不人耳之谈从旁劝道:";老弟你不是怎么着?人生在世做官一场不过是巴结戴上个红顶子;养儿一场也不过是指望儿子戴上个红顶子。如今我们老贤侄这么个岁数儿红顶子是戴上了大花翎子是扛上了!

可是人家说的大丈夫要烈烈轰轰作一场从这么起几天儿的工夫封侯拜相你就剩了作老封君享福了么!这还不乐?怎倒愁的这么个样几?真个的拿着你这么个人不信你连这点理儿看不破吗?";他这套话一讲才正讲的是安老爷心里那里皮面儿。老爷待要不答想了想自己正在忧患场中有这等个向热的人殷勤相劝也自难得;待要和他谈谈自己这段心事一时和他怎生谈得明白。

没法只就他嘴里的话练字练句的练成一句对他说:";看得破忍不过。九兄你只细细的体会我这六个字去便晓得我心里的苦楚。";邓九公那个粗豪性儿如何打得来这个闷葫芦?他听了这话只拧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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