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姐姐再讲道理。只知这事是断使不得得遵着公公的话定了。至于妹子又晓得些甚么说起来可不能象公公讲的那样圆和婉转。这里头万一有一句半句不知深浅的话还得姐姐原谅妹子个糊涂耽待妹子的年小;便是姐姐不原谅妹子不耽待妹子那怕姐姐就打两下子骂两句都使得。可不许装糊涂不言语。就让姐姐装糊涂不言语我可也打破砂锅到底问明白了我好去回我公婆的话。这话先得讲在头里。";姑娘这么一听觉她这话来得比自己还狡猾只得绷着个脸儿说道:";既如此请教。";张金凤道:";姐姐既要我说你我这些繁文散话都收起来我们只讲实在的。第一姐姐得顾着九公这位老人家。姐姐要知人家是九十岁的老人家他老人家要不为给姐姐提这桩的事大约从今日到他庆二百岁;也不肯大远的往京里跑这趟。就算褚大姐姐夫妻二位和你我同辈为姐姐都是该的;他两个自然也为这九十岁的老人家跑上千里的地作儿女的不放心所以才跟了他老人家来。姐姐替他两个想想一路服侍这么一位老人家晓行夜住渴饮饥飧人家得悬多少心费多大神!通共算起来人家都是为姐姐一个人儿呀!再说姐姐就得看我公婆我公公去年遭了那等不顺的事无原无故只为不会巴结上司丢了官惹了气变了产破了财还在县监里坐了两个月出来依然是满面精神无烦无恼。据婆婆说脸面儿比在外面倒胖了;自从心里有了姐姐这件事今年剧清减了许多。腰里的带子是我新近缝的比去年撙进一寸多去了。我婆婆去年这时候和姐姐初次见面的时候姐姐还该记得真说起时四鬓刀裁的;自从心里有了姐姐这件事这些日子左右鬓角儿上竟有十几根白头了这也都是为姐姐。讲到我爹妈却不曾在姐姐跟前有甚么大好处。只我妈从去中一口白斋直吃到今日近来更添了半夜里起来烧子时香这个样儿的冷天直橛橛的跪在风地里举着棵香一面烧香一面磕头一直等手里的香尽了才站起来;姐姐在里间屋里跟着舅母睡大约就未必知道。姐姐只想我心疼不心疼?我爹是每月初一一遍前门关帝庙十五一遍前门菩萨庙。只要在内城住出遍前门可费甚么呢?姐姐想从这里去这是多远道儿他老人家是风雨无阻步行前去不吃一口东西不喝一口儿水嘴里不住声儿的念着这也都是为姐姐。我只想着姐姐万事都不必讲只看这五位老人家分上无论有甚么样的为难是怎么的受屈不必等妹子求姐姐也该没的说了。姐姐若果然没的说妹子往下千言万语都不必提只给姐姐磕头回复了公婆就完了事了。";张金凤这一段话主意就来得不弱只因她一眼看定了姑娘是个性情中人所以只把性情话打动她。要说何玉凤不会被打动绝无此理。只是她心里的劲儿一时背住扣子了转不过磨盘儿来只听见说道:";这话妹子你就不讲我岂不知?讲到这几位老人家待我的光景虽是不同同一恩深义重须放着我何玉凤不死我今生能报便是今生;来世能报便是来世。天地鬼神都听得见这句话我何玉凤绝不食言。要说妹妹你一定叫我把我的终身大事去在人跟前报恩这可断断不能从命。至于你我我虽说是施恩不望报你也切莫是受恩便忘报。你可记得你我在能仁寺庙内初会的时候我待你也有小小一点人情的!今日之下你不想个方儿帮我罢了怎的倒拿这话儿挤起我来?妹妹你莫非也略差了些儿?";说着便把那眉头儿一斗眼神儿一足就有个待要作的样子。张金凤不等她作说话比先前高了一调。
这个当儿安太太和褚大娘子只低言俏语在那边闲谈绝不来管。张太太忽然接上话了说:";奶奶你好好的和她说别要和她着急变脸的啊!";张金凤一面回答她母亲说:";这事不与妈相干不用你老人家管。";一面和姑娘说道:";我张金凤只道姐姐把从前能仁寺的事忘了呢!原来姐姐还没忘这话倒好说了。
只是妹子断想不到落得姐姐说我不帮姐姐、倒挤姐姐的这句话。姐姐既这样说大约今日这亲事妹子在姐姐跟前断说不进去我也不必枉费唇舌再求姐姐磨姐姐央及姐姐了。只是妹子还有几句不知进退的话不得不交代明白。为件么呢?
此时假如妹子说了姐姐始终执意不从日后姐姐万无后悔的妹子也无抱愧的。
倘然不说日后姐姐想过滋味儿
后悔起来说道:哎!原来如此!不过当日别人不肯多句话儿罢了怎的张金凤她也不提补我一声儿?那时妹子可就对不住姐姐了。";她说着把座儿向前挪了一挪身子向前凑了一凑问着何玉凤道:";妹子先要请教姐姐。当初一日我同姐姐的妹夫玉郎两个人在黑风岗能仁寺庙里双双落难他的一条命离见阎王爷就剩了一层纸儿了;我的一条身子离掉在靛缸里也只差着一根丝儿了。那时亏了谁全亏了姐姐!
姐姐非亲非故横身出来弹打了和尚刀劈了众僧救了我两个的性命便是救了我两家的性命我两家生生世世也感激不尽报答不完。";张金凤才说到这里何玉凤便拦她说:";这是已往之事与今日何干要你讲这些没紧要的闲话?";张金凤道:";怎么闲话呢?姐姐盐从那么咸醋打怎么酸不有当初怎得今日?只是我想着当初姐姐既救了我两家性命姐姐的心是尽了事算完了。那时候我替姐姐计算就该尘土不沾拍腿一走。那怕玉郎他再撞见几个骡夫我再撞见几个和尚那是我两个的定数难逃姐姐于心无愧。我不懂姐姐无端的把我两个强扯作夫妻这是怎么个意思?";何玉凤听了这话大是诧异忙说道:";你这话问得奇呀!那时我见你两个末路穷途彼此无靠是我一片好心一团热念难道我有什么贪图不成?";张金凤笑道:";可又来谁又说姐姐有甚么贪图来着呢?但是我想我那时候虽说无靠到底还有我的爹妈;他虽无靠和我还算得上个彼此。姐姐如今只剩了孤鬼似的一个人儿连个彼此都讲不到是算有靠啊?是不算末路穷途啊?还是姐姐当日给我两个作合是一片好心一团热念;我公婆今日给你两个作合是一片歹心一团冷念呢?怎么倒招出姐姐一无这个、二无那个这许多累赘来了?请教。";何玉凤道:";这个又当别论。";张金凤道:";唉!一样的人一样的事你还是当日的你我还是当日的我他还是当日的他怎么又当别论呢?姐姐你方才开口便道是一无父母之命。姐姐和妹子都算不得读过书父母之命这句话也还该记得一个明白。这句书的下文是钻穴隙相窥窬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此乃原是作官的话本与女孩儿出嫁无干。就让扣着字面儿讲说俗话也说的是一个女孩儿家有爹娘在头上要是不等着爹娘许人家儿自己就在墙上挖个窟窿儿和人家的男子偷着相看相看准了跳过墙去就跟了人家走了连她的爹娘和世上的人可就都把她看得轻贱了。这是盂夫子当日和周霄打了一个莺莺跳过粉皮墙的反西厢反磕儿;不是说爹娘没了没有爹娘说给人家的了这一辈子就该永远不出嫁。要都照姐姐这等讲起来世界之大何止数万万人少说这里头也有一停儿没爹娘的女孩儿只好都当姑子去罢那里给她找这些座姑子庵儿呀?要讲到姐姐身上并且说不得无父母之命。这话怎么讲呢?假如我公婆在不曾替姐姐给叔父婶娘立这座祠堂以前便和姐姐提到亲事那无怪姐姐作难。如今既有了这座祠堂可是姐姐说的便算姐姐的家了。这座龛也可就算得是叔父婶娘的住房了。我公婆亲自到姐姐家在二位老人家跟前跪在地下求这门亲怎么叫无父母之命?姐姐要算一定得二位老人家应了才算父母之命诚则灵许我公婆诚求就许他二位老人家有个显应。虽然万事是假的但只看方才玉郎同你奉主安位的时候那阵风儿不是个显应吗?方才我公婆行礼的时候那香烛的一派喜气不又是个显应吗?";何玉凤听了这话只管摇头。张金凤道:";姐姐你必又是不信这些请问到了你我三个人下拜的时候那一缕香烟忽然的转成那个大圆圈儿凝结不散把你我三个团团的围住还要神气灵感到甚么分儿上去?那个工夫儿就短了两位神主真个的说一句:姑爷请起了。这是屋里这上上下下三四十人亲眼见的难道是我张金凤无中生有的造谣言?那是独姐姐你没看见呢还是你也看见了不信呢?要说你又讲到你那些甚么英雄豪杰不信鬼神的话要知道虽圣人尚且讲得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就让姐姐是个英雄也不能不信圣人不信你的父母。";何玉凤道:";你到底那里来的这些没影儿的话?";张金凤道:";就算我这话没影儿等我说句有影话几。姐姐我曾听见公婆说过当日你家祖太爷临危的时候你家婶娘正怀着你。你家祖太爷把我公公和你家叔父叫到跟前亲口嘱咐说倘得生个男孩儿便叫他跟着我公公读书;即或生个女孩儿长大也要许个书香人家配个读书子弟。这话我公公在青云山庄也曾和姐姐说过姐姐也该记得难道这也没影儿的?细想那老人家当日的意思未必不就指的是今日的事只是不好明说。老辈子的心思见识断不得错。便是叔父婶娘现在今日之下我公婆上门求这门亲他二位老人家想起你祖太爷的话来只怕还没个不欢天喜地的应许的。然则方才那些显应怎见得不是他二位神灵有知来完成这桩好事?照这等说起来姐姐不但有父母之命还多着一层祖父之命呢!这话方才我公公指点得明白姐姐不耐烦往下听就算定是无父母之命了。姐姐可记得你在能仁寺给我同玉郎联姻的时候人家辞婚开口第一句说的就是无父母之命啊。人家可是父母现在只因不在眼前婚姻大事不奉父母之命自己不敢作主。人家的话却比姐姐说得响理也比姐姐讲得足。那时姐姐不依三句话不合扬起刀来就讲砍人家的脑袋。请问一个人有个不怕砍脑袋的吗!及至人家没法儿了跪下求姐姐开恩姐姐这才喜欢了就在那希脏温臭的和尚屋子里桌子上搁了盏灯说这就算你父母之命叫我们俩朝上磕头罢。姐姐的话敢不听么!我两个连忙就朝着那盏灯磕了头算领了父母之命。究竟说起来他的父母我的公公还在山阳县县监里;他的母亲我的婆婆还在淮安城饭店里呢!纵说那时候我的父母算在跟前到底这是他的父母之命啊!这样看起来人家不奉父母之命姐姐就可以硬作主张。姐姐站在自家祠堂屋里守在父母神主跟前又有这等如见如闻、有凭有据的显应还道是无父母之命。一般儿大的人怎么姐姐的父母之命就该这等认真人家的父母之命就该那等将就这是个甚么道理?姐姐讲给我听。";姑娘还是平日那不服输不让话的脾味儿把眉儿一挑说道:";这个不想!";只说了这四个字底下却一时抓不住话头儿。张金凤便问着她道:";这个那个呀!姐姐听听着罢我还有话呢。姐姐方才又道是二无媒妁之言我请教姐姐到底怎么是媒怎么是妁呀?我知道男家的媒人叫作媒女家的媒人叫作纳。这是个大礼。到了如今的时候儿或者两家儿本是至亲相好请一位媒人的也尽有。再讲到我们旗人的老规矩我听婆婆说起来甚至还有不用媒人亲身拿柄如意跪门求亲的呢!讲到姐姐今日这喜事不但有媒有妁并且还请的是成双成对的媒妁余外更多着一位月下老人。姐姐不信只看今日祠堂里这行礼的次序就知道了。今日这个礼节讲远近儿讲岁数儿讲亲友讲甚么也该让九公和褚大姐姐夫妻二位先行礼才是。为什么大家倒先尽我公婆行礼我公婆怎么不谦不让就先行起礼来了?姐姐心里明白不明白?";何玉凤道:";这因伯父母替我家立的祠堂所以先请他二位通诚告祭你难道不知要来问我?";张金凤道:";我知道是通诚。我知道通的不是告祭的诚通的却是求亲的诚等我告诉明白了。姐姐我公婆第一起行礼就是求亲。我父母第二起行礼便是男家请来问名的大媒。九公和褚家姐姐夫妻第三起行礼便是你女家的主婚大媒。现放着媒妁双双大礼全备怎么叫作无媒妁之言!这话方才公公分明指点给姐姐姐姐也不耐烦往下听。姐姐想想姐姐当日把我配给玉郎的时候除了姐姐和姐姐那把刀那是他的媒那是我的妁呀?可倒别的人家作媒是拿把蒲扇;姐姐作媒是拿把刀。一手托两家当面鼓对面锣不问男家要不要先问女家给不给。那个当儿我家敢说不给吗?姐姐是恩人呀!及至把我家问得牙白口清千肯万肯人家这才不要了。姐姐一怒可就耍起刀来了。姐姐可记得姐姐耍刀的那个当儿可是已经当面把我许给人家了。那时我只怕他那个死心眼儿姐姐这个天性一时两下里合不拢来姐姐认真把他伤了姐姐想我该怎么好?我焉得不急!没法儿也顾不得那叫羞臊跟着他跪在地下求姐姐吩咐怎么说怎么好姐姐这才没得说了。手里放着把刀奚落了我们一阵说:你们俩媒都谢了还闹的甚么假惺惺儿。这是我张金凤当日经过的大媒!姐姐姐姐强煞是个黄花女儿呀!今日之下我公婆恭恭敬敬给姐姐请了一堂的媒人来就算我爹妈不能说甚么不能作甚么也算一片诚心。褚家姐姐夫妻三位又是成双成对再加上九公多福多寿的一位老人家大伙儿跪起八拜的朝上磕头求亲姐姐还不认是媒妁之言。请教这比我们叫人拿着把刀逼着成亲的何如?一般儿大的人怎么姐姐给我作媒就那样霸道!他众位给姐姐作媒就这等烦难!这是个其么讲究?姐姐说给我听!";何玉凤听了这话渐渐低垂粉颈索性连那";这个";两字也没了只抬起眼皮儿来恶恶实实的瞪了人家一眼。张金凤道:";姐姐!说话呀瞪甚么?我呕姐姐一句不用瞪了连汤儿吃罢等着我还声话呢。姐姐方才又道是三无庚帖。这庚帖姐姐讲究的自然就是男女两家的八字儿了。要讲玉郎的八字儿就让公婆立刻请媒人送到姐姐跟前请问交给谁?还是姐姐自己会算命啊会合婚呢?讲到姐姐的八字儿从姐姐噶拉的一声我公公婆婆就知道不用再向你家要庚帖去。姐姐要说不放心此时必得把两八字儿合一合老实告诉姐姐我家合了不算外连你家也早已合过了。";何玉凤道:";今日你怎的清醒白醒说的都是些白话?";张金凤道:";我一点儿也不是梦话。我听见说你家叔父婶娘从你小时候给你算命。就说你这八字儿四个辰字叫作地支一气土星重重将来是个有钱使的命要再配个属马的姑爷合成天马云龙的格局将来还要作一品夫人呢!这话姐姐要不知道只问你家戴妈妈。大约姐姐不用问也不是不知道。要果然知道更用不着装糊涂。至于那些算命瞎子的奉承话儿原不足信。只讲叔父婶娘当日给你算命可可儿的那瞎子就说了这等一句话。你可可儿的在悦来店遇着的是这个属马的在能仁寺救了的也是这个属马的你两个只管南北分飞到底同归故里。姐姐你算这里头岂不是有个命定么?你同邓九公、褚大姐姐扭得过去又同我公婆扭得过去你难道还同你的命扭得过去不成?
公公方才说:你要问庚帖只问他二位老人家。说的正是这句话。姐姐不甚解只说是无庚帖。可怜我张金凤说婆婆家的时候儿我知道甚么叫个庚铜啊庚铁呀!单讲我还承姐姐问了问我的岁数儿也就没管我那月那日那时生的;到了玉郎要不是我方才提他是属马的大约直到今日姐姐还不知道他是属飞鹰呢?属骆驼呢?便没庚帖我们受姐姐的好处也作了夫妻了。况且姐姐的庚帖不是没有只是此时就请姐姐看略早些儿;姐姐如果一定要见个真章儿少一时自然看得见。
我只问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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