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索瓦依然有一丝疑惑:那个时候,玛丽明明在法国,在自己身边;他没发现她有多关注海峡那边啊?
“好吧……”
玛丽赶紧把歪了的楼扶正。“总之我认为,伊丽莎白不会和外国人结婚——她害怕重蹈血腥玛丽的覆辙,害怕国民对她的排斥。”
“比起来,挑个英格兰人更符合民意。不过,她如果下嫁臣子,权力分配则会成为大问题,新国王的地位太不好控制,政府很可能因此陷入分裂。”
她轻笑。“倘若她就这么权衡利弊,长期拖延;随着时间流逝,局势对我更有利。”
弗朗索瓦听着,想:假设伊丽莎白一直踌躇不决……那英格兰枢密院,会容忍她继续蹉跎时光么?
怀着种种疑虑,法兰西王储终于在一个午后,见到了英格兰女王。
是时,她刚刚送走另一位访客,哈布斯堡的特使。从这位特使离去时的欣慰表情来看,弗朗索瓦有理由相信,他和女王的谈话,大约取得了某种程度的进展。
等弗朗索瓦被引入室内,他瞅着伊丽莎白的脸上渐渐淡下去的欢喜,又更倾向于玛丽的说法了。
这是一间“晦暗”的谒见室。尽管是白天,但冬季那本就稀薄的日光,被重重帷幕遮蔽大半,并不能从窗口漏进多少来。而作为补偿,烛台上火光灼灼,驱散了部分阴森。
“尊敬的法兰西王太子及苏格兰国王陛下……”
可怜的女王,必须通过侍女传报,才知晓此刻来者是谁。
屋子里,玫瑰香水浓郁得呛人。弗朗索瓦轻嗅了嗅。唔,还混杂着他毫不陌生的、意大利皮手套的特殊气味。
“很遗憾我身体欠佳,没能在更庄严宏大的场所招待您。”年近三旬的伊丽莎白,语调略带伤感。“听闻您年少英俊,器宇不凡,我只恨我无法亲见。”
被妻子恶补一通“知识”、受她诸多提点的弗朗索瓦,回答得很为巧妙。“就我所见,您妆容精致,皮肤白皙,如我耳闻的一般华丽。”
嗯,他听人们这样形容伊丽莎白:金红色的卷发,高高的颧骨,眉毛细且弯。今日定睛一看,的确符合想象。
至于面部,更是如玛丽所述:白得如粉刷半干的墙。
他忽然有点莫名担心,万一脸部动作太大,那上面是否会“簌簌”掉下齑粉?
伊丽莎白却因他的称赞开心不已。她的肩膀颤了颤,周身珠宝纷纷抖动,熠熠发光。
可惜,最该明亮的眼眸,却仿佛无从聚焦,好似蒙着一层灰。
“而且,您的谒见室布置得也很漂亮,绝不辱没任何一位王公贵族。”弗朗索瓦好人做到底,又多捧了两句。“踏在这华贵的土耳其地毯上,一点杂音也没有。”
伊丽莎白掩嘴。“您过奖了。我很害怕噪声,幸好还有它们,能帮助保持安静。”
常规几句寒暄过后,弗朗索瓦刻意谈到了前一位来访者。
“我们有了点小进展。不过,”伊丽莎白双颊泛红,神情却有点古怪,“您知道,虽然追求者地位斐然;但一国女王对于婚姻,总需要仔细思量。”
“而我们英格兰的贵族们,免不了急躁冒进。每一次婚姻协商,他们总在不停的催促……”
她继而抱怨道:
“唉,他们认为,一个女人若不结婚,就好像没有活过,就好像这是不健康,就好像这是心智不全……”
她扬起手指,展示那上面硕大的王者之戒。“其实,我已嫁给了我的国家,英格兰。我甘愿将身心,都毫无保留的奉献给‘他’。”【注三】
弗朗索瓦内心默念:她倒没说全身心侍奉上帝——那样就该进修道院了。
唔,不对,崇尚加尔文教义的,哪怕神职人员,都可以结婚呢。
当他走神之时,英格兰女王开始自谦自怜。“请原谅,我只是有感而发,言辞或许不当,让您见笑……”
得了,弗朗索瓦真是佩服她了。伊丽莎白很懂得利用女性的优势。哪怕她如今“魅力不如前”;他也被七拐八绕,竟一点没打探出她婚姻谈判的实际进展。
瞧,她演得更起劲了——侍女恭敬的递给她一方手帕,女王指尖轻捏,慢慢遮住双眼。
“听这些琐碎,您一定厌烦了吧?”
“不,一点也不……”
他还能做什么,只好匆忙安慰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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