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们遇到斛律都尉的时候,他正好被宇文宪的人围攻,不过当时他带着那个面具,所以我们还以为是……”段洛顿了顿,“只可惜我们还是迟了一步,斛律都尉当时已经身受重伤,我们将他救回来之后他就一直没有醒来过。”
“不过奇怪的是,恒伽这孩子既然要来我这里,为何偏偏去选那条险峻又偏僻的小路……不然的话,也不会伤得如此严重……”斛律光没有再说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恒伽忽然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呻吟,面色变得潮红,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长恭急忙转身拉住了一旁的随军大夫语无伦次道,“快,快看看,他,他是不是要醒了?”
随军大夫上前查看了一下,面色大变,沉声道,“斛律将军,都尉他病情恶化,要是今晚还醒不过来的话,恐怕……”
大夫的话就好似晴天霹雳一般,众人神情恻然,斛律光红了眼圈,而段洛已经落下泪来。一室愁云惨雾,本来怔怔望着恒伽的长恭却突然抬起头来,淡淡道:“斛律叔叔,恒伽一定能熬过来的。”她英挺美丽的面容苍白得没有一丝颜色,眼神失了清明,反而亮得灼人。
“长恭……”斛律光刚想说什么,又见她语气无比肯定的说道:“恒伽会醒的,斛律叔叔,你们不要太难过,恒迦会醒的。”她说完了话,目光便又落回到恒伽身上,只是那么专注的望着,神情淡淡,却隐隐蕴着一丝期冀,仿佛可以就这样一直等着,直到他睁开眼睛的一瞬。
在这个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平静,脑海里突然想起了所有和他在一起的情景……
想起了相遇的韶光。
想起了那些琐碎,那些细微。
想起了那些一直以来被忽略的种种温情,种种馨香。
那些朦胧不清又暧昧不明的种种。
五岁第一次初见时,想要害他不成,反而被他推下了湖。
崔府外,他淡淡地对她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自己更重要。”
第一次出征时,一起并肩作战。
草原求亲时,他温柔地看着她,“说下去,樱桃。”
那个恐怖的夜晚,他硬闯进了昭阳殿,带着她离开那里。
差点被九叔叔识破的身份时,是他及时的化险为夷。
失去大哥的时候,他在她耳边说,“哭有时,笑有时,悲伤有时,欢乐有时。”
三哥入狱的时候,他在为她奔波。
失去了亲人的时候,被亲人欺骗的时候,都有他在身边……
还有那一句永远无法忘记的……“男人的爱,不是为了所爱的人牺牲自己的生命,而是和所爱的人一起活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只知道有种很微妙的感觉在心底燃烧。
其实不是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吧?相逢相处之间,点滴丝缕,微妙暧昧朦胧氤氲的件件桩桩,全部都是无孔不入的柔软的种子,一点一滴将身心全部占满,然后缓不留痕地扎下根,生出芽,抽条吐枝逐步生长直至于蓊郁葱茏,千仞万丈。对于这种琐碎细微的点滴相处习以为常,有如空气在身旁一般,斑斑离离散落进心脉的每一个角落里。不该没有觉察的,这种细碎的点点滴滴带来的温暖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当时只道是寻常。
销魂噬骨的寻常。
相见亦无事,不来常思君。
这种感情也许是在将要失去的时候才能被意识到,可是,当她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他却要消失了。
就这样消失,连给她反悔的时间也没有。
她闭上了眼睛,任由心脏被绵延的疼痛逐渐亏蚀得片甲不留。
恒伽……别丢下她一个人……别丢下她一个人……
……
天地苍莽,日翳云涌,一川阔水,寂寂横亘,斛律恒伽悄立岸边,神思渺渺,不知此身何在。凝目远眺,对面江岸烟雨氤氲,山色空蒙,他心中微动,那般清绮灵秀的景致,似曾相识。
弯下身子,他探了探河里的水,只觉得触手冰凉。再一看,这条河却是静止不动,古怪的很。
但对岸的风景实在诱人,就在他四处寻觅的时候,忽然看见河上架起了一座石桥。在踏上石桥的一瞬,本已沉重如枷的身体蓦地轻松了几分,只要过了桥,就可以从这不尽的疲惫苦痛中解脱了,他向前行去,没有回头。
可是越走下去,心里也涌起越来越浓烈的不安,仿佛是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不安的感觉丝丝缕缕的渗出,似有形质般缚住了他的脚步。终于站定,他伫立桥心,冥思苦忆,他究竟忘记了什么呢?混沌间,他眼前瞬息万变,如生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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