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修义的村酿烧酒,不知有多少度数。每人只喝了三杯,马修义竟然有了醉意。他哀叹自己生平坎坷,一生碌碌无为。三杯酒下肚,竟然勾起心头压抑多年的不平与烦闷。他不停地给自己倒酒,一直喝到双眼发直,口舌不清。
普泰劝不住他,只好陪着他对饮,不知不觉也醉意熏熏。
马修义长叹一声:“唉,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不知图了什么,竟然背井离乡十几年,流落异乡,功不成名不就,枉过一世啊。”
华安安看他老泪纵横的悲苦样子,心里充满同情,就说:“表舅,幸好您还有我和普泰师傅两个朋友。”
马修义直勾勾地望着华安安,像是在看陌生人,大声说:“朋友你,青春年韶,日后定有一番锦绣前程。和尚是富贵乡里烂腻味的有福人。唯独我,生下来粗茶淡饭,五十岁知天命的一把年纪了,仍然吃糠咽菜。老天对我真的不公啊。”
普泰见他真情流露,就抚着他的肩说:“人生一场春梦,老兄何必挂怀于梦中自寻苦恼?”
马修义仰天嚎啕大哭,双手捶胸说:“我不是举人啊,我只是个秀才。我没有资格考取功名啊。为了混口饭吃,我一直都是骗人的。”
华安安见马修义从斯文腐儒顷刻间变成这个样子,惊得目瞪口呆。
普泰的情绪受到感染,他也敞开心扉,痛哭起来。“我也不是富家人啊,那都是骗那些村民的。我只是晋城一个货栈的跑腿伙计,丢了主人家的货款,不敢回乡,只得隐姓埋名出家做和尚。我也冤呢。”
两个难兄难弟抱在一起失声痛哭,涕泪滂沱。
华安安被两位老人的失控情绪所感染,心里酸酸的,也禁不住滴下眼泪。
普泰突然瞅见华安安在抹眼角,就问:“安安,你也有伤心事?”
这句话勾起了华安安的无尽委屈,他也放肆地大哭起来。“我年龄虽小,这些年也是满肚子委屈。为了学棋,我父母亲吃咸菜喝米汤给我攒学费。好不容易成了职业棋手,却无论如何也赢不了棋,受尽朱领队的辱骂嘲笑。我走投无路,改行做了试药员,又稀里糊涂流落到这里。我的领导做了棋待诏,从此杳无音讯。我饥寒交迫只好去茶楼下棋度日,又被棋霸欺负。多亏有表舅收留我,要不然,我早就冻死街头啦。”
马修义抹净眼泪,反过来劝慰华安安,说:“都是天涯沦落人,华兄弟,你也别伤心了。”
普泰听的糊里糊涂,说:“老马,你喝多了?怎么管你外甥叫兄弟。”
马修义不好意思地说:“和尚,我是骗你的。我在马家园敬佩安安的高超棋艺,听说他衣食无着,就请他到五里沟来落脚。怕你不愿意收留外人,故此说他是我表外甥。”
普泰埋怨他说:“像安安这样的人品,我怕请都请不来,怎会拒他于门外?”
马修义笑着说:“我向你赔礼,我是小人之心度和尚之腹。”
三个人唏嘘一番,吐尽委屈,都觉着心里敞亮多了。
普泰心里说:“原来你老马不是赴京赶考的举子,枉费我崇敬你十几年。”
马修义心里想:“这和尚原来不是富贵人家的,害得老子羡慕你十几年。”
普泰重新恢复深沉稳重的佛家气质,对华安安说:“安安,今晚咱们喝酒取乐,酒后之言实不可信,你可不要在外面传言。”
马修义附和着说:“要是让王员外知道我不是举人,怕是要停了我的馆,赶我离去的。”
华安安郑重地说:“我不会乱说的。从来到这里,我和香客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马修义开玩笑说:“安安,你的祝兄做了大官,你日后飞黄腾达,可不要忘记我和普泰师傅。”
华安安说:“在我最危难的时刻,是您救了我。普泰师傅又热情善待我,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帮您风风光光返回家乡。”
马修义笑着连忙摆手,说:“玩笑话,玩笑话。”
华安安又对着普泰说:“我也会报答您的。”
普泰微笑,说:“你能来寺里住,就是缘分。我不要报答,一切随缘吧。”
三个人吃完年夜饭,马修义要和普泰下棋娱乐。普泰拒绝,说这天是过年的喜庆日子,不宜“杀杀吃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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