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哭了小半日,顾三娘说道:“我欠了你这么多,恐怕给你当牛做马也还不上了。”
&esp;&esp;沈拙眼光烁烁,他看着顾三娘说道:“你不需为我当牛做马,我所做的这些,都是我甘心情愿,你若是不安,便答应我一件事如何?”
&esp;&esp;顾三娘顿住了,她收住眼泪,说道:“莫说是一件,就是一百件我也愿意,你要我做甚么事?”
&esp;&esp;沈拙想了一想,他说:“这会子想不起来,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esp;&esp;顾三娘怔了一下,默默点着头,沈拙见更深露重,于是催着她赶紧回屋歇息,顾三娘说道:“我回屋了,你也早些歇下罢。”
&esp;&esp;沈拙轻轻颔首,便立在原地目送着顾三娘进到西厢,其实他哪里需要顾三娘替他做事呢,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叫她心里好受一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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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这一日,顾三娘可谓是坐立不安,每隔片刻,她就会走到院门处往外张望,眼巴巴的等着薛婆子带来的音讯。
&esp;&esp;沈拙也是如此,这两日为了找小叶子,他连学馆里的学生都顾不上了,今日没有出门,他给学生们布置了课业,便一直眉头深锁的望着窗外,学生们心知先生心里不自在,都老老实实的背着书,不敢再给先生徒添麻烦。
&esp;&esp;且说顾三娘盼星星盼月亮,临到天黑前,她远远看到薛婆子骑着一头小毛驴进了巷子,顾三娘连忙大步跑了上前。
&esp;&esp;“薛婆婆,你可算是回来了,却不知你打听到消息没有?”顾三娘心急火燎的问道。
&esp;&esp;薛婆子赶了一日路,此时是又累又渴,她下了驴子,说道:“莫急莫急,且先进屋让我吃口茶水再说。”
&esp;&esp;这会子,屋里的沈拙也听到外面的动静,他虽是心急知道薛婆子带回来的消息,不过看到这薛婆子满头大汗,再者外头又围了许多看热闹的邻里,于是扭头对顾三娘说道:“先请薛婆婆进屋,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esp;&esp;说话之时,秦林也出来了,他帮忙牵住薛婆子的驴子,先引着薛婆子进了院子,那朱小月又端着一壶茶出来,薛婆子一口气儿灌下三盏茶,到
&esp;&esp;重逢的母女二人抱头痛哭,闻者无不陪着一道落泪,不到片刻的工夫,周围的邻居们都听闻顾三娘的闺女回来了,众人不禁啧啧称奇,只因还从未听闻谁家被拐走的孩子,还能再找回来的。
&esp;&esp;此番送小叶子回来的就是薛婆子的干儿子庞四,这人满脸横肉,生得虎背熊腰,为了寻回小叶子,他带着两个小弟走了一趟川阳县,只需消稍微一打听,就寻得了那些拐子的老窝儿,庞四是个人精,因他做的勾当也不干不净,故此他本人没有露面,仅透过本地的牙婆买下小叶子,拢共也就花了七八两银子,这回沈拙拿出了五百两银子,他干娘薛婆子得了一百二十两,剩下的庞四轻轻松松就赚足了。
&esp;&esp;将人完完整整送回来之后,庞四也该家去了,秦林一家也不曾虚留,只待送他走了,秦家将院门一关,回屋说话去了。
&esp;&esp;这时,沈拙和顾三娘两家都在秦大娘的屋里,顾三娘看到失而复得的闺女,想一阵哭一阵,小叶子也是眼泪汪汪的,她靠在顾三娘的怀里,劝道:“娘,你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
&esp;&esp;说起被拐的事情,小叶子只记得她当时被人捂着口鼻抱走,她又急又怕,拼命踢打想引起旁人注意,可惜当时人群众多,大家伙儿只顾着去看赛龙舟,谁也没有留意她的动静,后来她被人带到一乘马车上,那马车里除了她,另外还有几个孩子,小叶子心知遇着拐子了,还不待她想法子逃跑,就立时被灌下一碗汤药,往后的事她就不记得,只感觉一路总是迷迷糊糊的昏睡,等到醒来时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esp;&esp;拐子们将她们带到一个宅子里,那里总共有二三十来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有些是从郦县被拐来的,还有些是从别的地方被拐来的,平日看守她们的是几个膀大腰圆的妇人,每日就吃一个拳头大小的苞米窝窝头,没过几日,就有两个孩子得病死了。
&esp;&esp;关了二十来日,她们这群孩子当中,有的被人领走了,过不了几日,又会有新的孩子送过来,小叶子知道自己落入贼窝,无时无刻不想着要逃走,可是那里看守严密,小叶子亲眼看到一个想要逃跑的孩子被拐子抓住,那些人当着她们的面前,将那孩子打得仅剩半条命,小叶子不敢轻举妄动,便暂时歇了逃跑心思,等到日后再想法子另寻时机。
&esp;&esp;不想有一日,有个婆子来了,婆子来了后,先问了她们的姓名和年龄,随后挑了三四个女孩子,其中之一就有小叶子,小叶子眼看自己要被卖掉,简直是万念俱灰,谁知婆子不久就将她交给一个大汉手里。
&esp;&esp;被转手的小叶子不知这些大汉是做甚么的,就在她彷徨不安之时,那几个大汉告诉她,是她娘让他们来接她的,小叶子又喜又疑,还犹自不敢相信,便要大汉们报出她娘的名字,这庞四又如何得知顾三娘的闺名呢?不过他认得秦林,便报出了秦林的名字,路上住客栈时,小叶子又悄悄打人得听,得知这条路正是回郦县的,她才信了几分,等到他们一行终于回到县城,看到越来越熟悉的景物,小叶子这颗心总算是落回肚子里了。
&esp;&esp;这一回幸说万分凶险,好在小叶子除了挨几顿饿,倒是没受甚么别的大罪,只不过这回实在是受了大大的惊吓,等见到顾三娘,小叶子便一直赖在她娘的怀里不肯下来。
&esp;&esp;御哥儿刚才也陪着哭了一场,这会子两眼红红的,他围在小叶子旁边,拉着她的手,无比认真的说道:“姐姐可算是回来了,往后御哥儿一定牢牢看紧姐姐,再不让姐姐离开御哥儿的眼前半步。”
&esp;&esp;如今身边的都是熟悉的人,小叶子身心彻底轻松下来,她回握着御哥儿的手,小鸡啄米似的说道:“我再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了。”
&esp;&esp;往常总是小叶子护着御哥儿,这回换成御哥儿宽慰小叶子,他拍着小叶子的后背,像个小大人似的哄道她:“不怕不怕,我会护着姐姐的。”
&esp;&esp;两个小人儿说了一阵话,小叶子的精气神儿好了许多,秦大娘和朱小月煮了一大锅鸡蛋面,三家人围坐着欢欢喜喜的吃了夜饭,不多时,便到了深夜,屋里的几个大人彼此说了半日闲话,只等到几个小人儿呵欠连天,这才各自回屋歇息。
&esp;&esp;且说顾三娘终于等回了闺女,她夜里醒了几回,醒来时摸到闺女就睡在身旁,又安心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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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沈拙从好友东方检那里借了七百两银子,很快便到钱庄领回了自己的借条,短短这些时日,钱庄里的银子利滚利的,幸好有东方检解围,要不然光凭着他和顾三娘,只还上这笔银子,只怕很是艰难。
&esp;&esp;至于东方检,他在郦县住了五六日,就骑着那匹又老又瘦的马走了,据说是往南边的瑶族去寻甚么千年灵芝,御哥儿和他相处了这几日,很是不舍得他离开,只因这位东方世叔走南闯北到过许多地方,他说起各地的风土人情,讲得比沈拙这个正经的夫子还要活灵活现,引得御哥儿和小叶子他们这班学生很是向往,就连沈拙布置下来的作业也不想写了。
&esp;&esp;日子逐渐恢复正轨,这几日,顾三娘她们巷子里有位老人家过八十大寿,家里的子孙孝顺,特意请了个草台班子到家里来唱戏祝寿,顾三娘和大多数妇人一样喜爱听戏,只不过往常没有空闲,加上她舍不得花钱,前些日子家里乱糟糟的,合得她心里十分憋闷,这回碰到人家摆台唱戏,她正好能瞧瞧热闹散散心,是以吃过晚饭,她就带着小叶子去占座了。
&esp;&esp;戏台就搭在那家的院子里,还不到天黑,院子里坐了不少人,都是住在巷子里的老邻居,这会子还没开场,孩子们聚在戏台边玩耍,左右全是熟人,而且又在院子里,倒是不必担心再生出上次那样的事,只不过顾三娘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每隔半晌,她就会四处寻找小叶子的身影。
&esp;&esp;夜色将至,吃完晚饭的左邻右舍陆陆续续都到齐,秦大娘和朱小月婆媳二人也抱着小哥儿过来了,戏班子见人来得差不多,只听得一声锣响,幕布还未揭开,就先听得后面一声依依呀呀的长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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