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倚坐榻上,仔细想了想,醉中记忆,确确实实已将玉佩归还,但掌心攥着的玉佩,又确确实实存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暗想是不是自己昨夜醉得太厉害,记忆出现了幻觉偏差之类,唤了昨夜随行的侍女过来相问。
但侍女却说她后来醉得厉害了,令她们通通不要跟随,只兰台郎陪侍在她身边,她们也不知这玉佩是怎么回事,皇后无声凝望玉佩许久,将之放下,起身下榻时,服侍更衣的侍女,又觑着她轻声道:“娘娘,昨夜陛下来过……”
皇后穿衣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一撩长发,嗓音散漫地问道:“他来做什么?”
侍女道:“陛下是亥初左右过来的,那时娘娘还没回来,陛下在殿内坐等了半个时辰,在娘娘回来后,又屏退奴婢等人,在殿内待了一个多时辰,奴婢们原以为陛下已在内歇下时,陛下又忽地开门离开了,没留下什么话。”
“歇在此处?”皇后冷冷笑了一声,“枉你随我入宫多年,竟还会这样想?!我这里是冰窖,他怎会喜欢,多半是另寻温柔乡去了。”
侍女见娘娘心情不豫,不敢再说什么了,只边为娘娘穿衣,边暗暗心想,圣上哪有什么软玉温香呢,放眼整个后宫,通共就皇后娘娘一位圣上的女人,其他半个妃嫔也无,外人私下说,这是因雍王殿下威烈的缘故,使得圣上除了姓宇文的皇后娘娘外,不敢再接近旁的女子,更别提纳选妃嫔了。
因无妃嫔,娘娘又与圣上关系冷淡,宫中总是冷冷清清,寻常宫宴总没有的,只除了年节按仪必设的几场食宴,娘娘才会与圣上共坐用膳,转眼又至年底,又是一年按仪陈设的除夕夜宴,宴上又只圣上与皇后娘娘二人,一如往年,气氛冷清,在这举家团圆的欢庆时候,北雍最高贵的宴席上,除了轻轻的杯箸之声,无人言语。
跟随娘娘入宫的侍女,都已习惯如此了,默默为皇后娘娘布菜时,听娘娘忽地出声问道:“那夜为何去我宫里?”
侍女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皇后娘娘是在同圣上说话,提的是多日前的那件事,尽管说话的时候,微垂着头,眼也未抬。
侍女悄转眸光,看向圣上,见圣上持箸的手微微一顿,而后道:“并没什么事,只是听说你夜深未归,过去看看。”
“不必担心”,皇后娘娘道,“纵是我在宫外出了什么事,也是我自己任性的结果,无人会归咎到陛下的头上。”
侍女默默听着皇后娘娘言中的讽意,看圣上无声用膳,并不对此说什么,而皇后娘娘见圣上不说话,静了静又道:“我讨厌宫里,只有同喜欢的人出去走走,心里才会欢喜。”
圣上闻言饮了半口酒,微垂着眼道:“你欢喜就好了。”
圣上说这话的语气平平淡淡,如无声流淌的河水,不掺半点情绪,但听在皇后娘娘耳中,却似含有冷讽之意,皇后娘娘微抬眸光,看了眼对面的圣上,唇际勾起冷笑,如弯刀似能割伤他人,但却又似同样割着了自己,垂下眼去,不再言语。
如此简短的几句话后,这帝后除夕宴再次沉寂无声,只是殿内跨年迎新的支支红烛,燃得热闹明亮,映照着宴席上成双成对的帝后碗筷,龙凤呈祥。
相较宫内清冷,雍王府除夕夜宴,则是杯筹交错、热闹非凡,但,再热闹丰盛,宇文二公子也坐不住的,他按仪同娘子一起,向父王母妃敬了一回酒后,便要带娘子悄悄离开,可,宴上人多眼杂,他才刚握着娘子的手站起、还没迈步呢,就见几个兄弟围上前来,闹着要一起喝酒。
娇娘在侧,宇文泓才不想同他们喝酒,他推拒几句、执意要走时,听四弟宇文沨笑道:“记得二哥成亲那天,只顾着要喝酒,还得大家催着,才肯进洞房看嫂嫂,现如今,却是反过来了。”
宇文子弟里有人已经喝多,说话便也有些口无遮拦,“若是我得娘子似二嫂这般,定也像二哥这般急回居所,才懒得在外应酬喝酒。”
旁人虽笑让他莫要胡言,但其实心底多少也是这么想,笑说了几句岔开后,道今夜除夕,他们这些做弟弟的,要向二哥二嫂轮流敬杯酒后,才肯“放人”。
恃傻的宇文泓,才不管这鬼话,他望了眼将他夫妻二人捧酒笑围住的宇文子弟,静默须臾,忽地将身边的萧观音打横抱起、拢在怀中,然后迅速以头当柱,直接一头撞开了包围圈,冲了出去。
他力气大,被撞的几位宇文公子,个个趔趄欲倒,杯中酒都泼洒了大半,众人望着明灯辉映中宇文泓急抱娘子远去的背影,活像一只大熊,抢着了蜜罐子,就赶紧抱着跑了,在短暂的怔愣后,俱不由大笑起来,只除了一直静坐不动的宇文清,望着宴厅外远去的身影,无声地饮了一盏酒。
在长乐苑内抱抱搂搂无事,可在外头就这么打横抱起,萧观音不由感到不好意思,在反应过来、也即已被宇文泓抱冲出宴厅后,立轻推了下他肩膀道:“快放我下来吧。”
宇文泓却不放,仍是这般抱着萧观音往长乐苑方向走,口中道:“不能放不能放,后面有豺狼虎豹要吃人。”
萧观音轻笑,“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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