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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纷至沓来,木子初脸上一凉才发现自己竟哭了。
阿拉蕾老师对木子初的意义无疑是非凡的,她代表着木子初心里对老师一词的最高定义,最崇高的境地。初见她时或许会觉得她刻板,但渐渐地你便会发现她是石头做的嘴,豆腐做的心。她会让人感觉到她是在与你沟通而非以一个权威者的身份教训你,因而学生们都服她尊敬她。
此外,她对学生也是极宽容的,从不打骂,只会将你叫至她跟前与你分析,与你谈道理,让你感受到她是真心为你打算,也便不好意思再拂她的意。即便是木子初这种对语文深恶痛绝的学生亦十分喜欢她。
长大后,有时候读到“孩子是祖国未来的花朵,老师是辛勤的园丁”时,很多同学便暗暗发笑,木子初却不。小学六年,他们确实是被阿拉蕾老师当作花朵般呵护成长的。
小学毕业后的早些年,十月一号当天大家都会回去探望老师,但人数渐渐地减少,最后一个也没有了。
老师注定是个迎来送往的职业,一群人来了,一群人又走了。一回首,才蓦然发现走过了那么些岁月。
自阿拉蕾老师退休后,木子初便几乎没见过她。她没想到老师竟会走得那么突然,让她措手不及。木子初颤着手拨家里的座机,待杨慧心接起后,她深吸一口才不致让语音破碎难辨。她说:“妈,你帮我找一下电话簿里于老师,于银于老师的电话好吗?”
杨慧心听出她的异样,忙问道:“怎么了?”
“老师去世了,我想去看看。”
杨慧心不敢耽搁,连忙道:“你等着,我现在去找。”
“你找属于我的那部分,第一页第三个号码。”
家里有个电话簿,平日压在座机下边,一家四口各占一定页数。木子初至今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属阿拉蕾老师的那个号码的位置,但自从入大学换了手机后她却压根没想过将这个号码也存进手机。
杨慧心很快翻出电话簿,一看,果然是第一页第三个。她将号码报给木子初,忍不住叹道:“去看看也好,于老师待你不薄。”
木子初眼睛一热,险些哽咽出声。她挂断了电话,转头微怯地拨手头那个号码。很久后,久得木子初以为没人在家时,电话才被接通,一个低沉微哑的声音传来:“喂?”
“路大哥吗?我是于老师的学生木子初,我……”她一顿,“我想去看看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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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沐抿着唇看着前方道路,木子初偏头望着窗外,两人一路沉默。
昨晚木子初突然打电话过来,话未出口,便已大声哭起来。连沐被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等她情绪平定了才问清情况。
今天,两人都请了假,循着路天磊给的地址往墓园而来。大清早的,位于郊区的墓园十分静谧,听不到半点声音。一座座石碑静静地望着他们,那般悠然渺远,像极了逝者的眼神。
连沐和木子初沿山而上,总算在一座座相似的石碑中找到挂念的人的名字。碑上的老师苍老得木子初险些认不出,脸上皱纹横生,但她是笑着的,眼里是教了一辈子书后沉淀下来的睿智及亲和。
连沐将带来的菊花置于碑前,深深地鞠了个躬。
木子初眼睛一涩,喃喃开口:“我记得有一回考试要写作文,我前边浪费了太多时间,再过不久便要收卷了。我也实在不想写,于是画了几幅逗趣的画,在下边写道:老师,我一没时间,二不会写,老师你这次便放了我,让我过了吧。”
连沐未接话,只是牵着她的手,给予她支持与温暖。
“后来,老师找我‘喝茶’,将一堆作文模版交给我,跟我说平时这样没关系,但该认真的时候绝对不能随便。她又跟我引经据典说了一堆,我听不懂也不记得了。她还给我分析每道题的做题技巧,让我有不懂的一定要问。自始至终,她没责怪过我一句话。”
木子初看着照片里阿拉蕾老师的笑颜,续道:“以前她让我们每周交一篇周记,我实在想不出那么多素材,干脆写了一篇小说,还分章节连载,在每周周记本后面得意洋洋地写上‘未完待续’四个字。老师的评语居然是:写得不错!有一回我实在好奇了,便问她怎么没怪我。她说本来周记便是起练笔作用,写连载小说也是一种形式。再说,那个故事真的不错,她不希望扼杀了我的创造欲。”
说到最后,木子初已语不成声,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坚持着说下去:“她知道我给她取绰号,叫她阿拉蕾老师。她每次都只是笑一笑。”她抬起头问连沐,“你说,这么好的老师怎么就突然走了呢?”
连沐将她拥进怀里,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叹道:“木木,逝者已矣。”
木子初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嚎啕大哭,只觉得心口堵着一块石头,上不来下不去,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以前老师还在时,她不知珍惜,如今惟能追悔莫及。
死亡太可怕了,一下子便划出一条楚河汉界,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无限扩大,直至天人永隔。
木子初突然想到,连沐会不会突然也这样?
他的先心病如今可算痊愈了,但终有那么百分之几的猝死率。哪怕它多么微小,但谁又能保证自己所爱的人不会成为死神眷顾的那一个?更何况,还有各种以前看起来十分遥远,而如今却觉近在咫尺的并发症与后遗症。
木子初不敢往下想,她抬起头抹去自己的泪,努力平复心情。先心病的人不能有过重心脏压力,她不应让连沐担心。
连沐帮她拭去脸上残余的泪,像是感受到她的想法,他用轻柔得像在安抚孩子的声音说道:“木木,放心,我在这儿,我不会走。”
木子初下定决心,说道:“连沐,我要搬家了。我搬到你那儿好不好?”在此之前,她从未跟连沐提过这事,甚至打算瞒着他偷偷搬回城市花园。但经此一吓,她不愿浪费任何时间,她应把每一个相处的日子都当作最后一天般珍惜。
连沐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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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路上,一人正拾阶而上。来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穿着一身素色休闲装,手里捧着花。他容貌并不算出众,但眉眼间既有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所特有的如山的稳重,又保有别人所没有的如水的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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