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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1部分(第1页)

色,两好相映,才貌相兼。”

母女相顾而笑,遂举酒数巡。生起,请玉唱歌,初不肯,母固强之。发声清亮,曲度精奇。

酒阑及暝,鲍引生就西院憩息。闲庭邃宇,帘幕甚华。鲍令侍儿桂子、浣沙,与生脱靴解带。须臾玉至,言叙温和,辞气宛媚。解罗衣之际,态有余妍,低帏昵枕,极其欢爱,生自以为巫山洛浦不过也。中宵之夜,玉忽流涕观生曰:“妾本倡家,自知非匹,今以色爱,托其仁贤。但虑一旦色衰,恩移情替,使女萝无托,秋扇见捐。极欢之际,不觉悲至。”生闻之,不胜感叹,乃引臂替枕,徐谓玉曰:“平生志愿,今日获从。粉骨碎身,誓不相舍。夫人何发此言?请以素缣,著之盟约。”玉因收泪,命侍儿樱桃,褰幄执烛,授生笔研。玉管弦之暇,雅好诗书,筐箱笔研,皆王家之旧物。遂取绣囊,出越姬乌丝栏素缣三尺以授生。

生素多才思,援笔成章,引谕山河,指诚日月,句句恳切,闻之动人。染毕,命藏于宝箧之内。自尔婉娈相得,若翡翠之在云路也。如此二岁,日夜相从。其后年春,生以书判拔萃登科,授郑县主簿。至四月,将之官,便拜庆于东洛。长安亲戚,多就筵饯。时春物尚余,夏景初丽,酒阑宾散,离恶萦怀。玉谓生曰:“以君才地名声,人多景慕,愿结婚媾,固亦众矣。况堂有严亲,室无冢妇,君之此去,必就佳姻,盟约之言,徒虚语耳。然妾有短愿,欲辄指陈,永委君心,复能听否?”生惊怪曰:“有何罪过,忽发此辞,试说所言,必当敬奉。”玉曰:“妾年始十八,君才二十有二。迨君壮室之秋,犹有八岁。一生欢爱,愿毕此期,然后妙选高门,以谐秦晋,亦未为晚。妾便舍弃人事,剪发披缁,夙昔之愿,于此足矣。”生且愧且感,不觉涕流,因谓玉曰:“皎日之誓,死生以之。与卿偕老,犹恐未惬素志,岂敢辄有二三?固请不疑,但端居相待。至八月,必当却到华州,寻使奉迎,相见非远。”更数日,生遂诀别东去。到任旬日,求假往东都觐亲。未至家日,太夫人已与商量表妹卢氏,言约已定。太夫人素严毅,生逡巡不敢辞让,遂就礼谢,便有近期。卢亦甲族也,嫁女于他门,聘财必以百万为约,不满此数,义在不行。生家素贫,事须求贷,便托假故,远投亲知,涉历江淮,自秋及夏。生自以孤负盟约,大愆回期,寂不知闻,欲断其望。遥托亲故,不遣漏言。玉自生逾期,数访音信。虚词诡说,日日不同。博求师巫,遍询卜筮。怀忧抱恨,周岁有余,羸卧空闺,遂成沉疾。虽生之书题竟绝,而玉之想望不移。赂遗亲知,使通消息,寻求既切,资用屡空。往往私令侍婢潜卖箧中服玩之物,多托于西市寄附铺侯景先家货卖。曾令侍婢浣沙,将紫玉钗一只,诣景先家货之。路逢内作老玉工,见浣沙所执,前来认之曰:“此钗吾所作也。昔岁霍王小女,将欲上鬟,令我作此,酬我万钱,我尝不忘。汝是何人?从何而得?”浣沙曰:“我小娘子即霍王女也。家事破散,失身于人,夫婿昨向东都,更无消息。悒怏成疾,今欲二年。令我卖此,赂遗于人,使求音信。”玉工凄然下泣曰:“贵人男女,失机落节,一至于此。我残年向尽,见此盛衰,不胜伤感。”遂引至延先公主宅,具言前事。公主亦为之悲叹良久,给钱十二万焉。时生所定卢氏女在长安,生既毕于聘财,还归郑县。其年腊月,又请假入城就亲,潜卜静居,不令人知。有明经崔允明者,生之中表弟也,性甚长厚。昔岁常与生同欢于郑氏之室,杯盘笑语,曾不相间,每得生信,必诚告于玉。玉常以薪刍衣服,资给于崔,崔颇感之。生既至,崔具以诚告玉,玉恨叹曰:“天下岂有是事乎?”遍请亲朋,多方召致,生自以愆期负约,又知玉疾候沉绵,惭耻忍割,终不肯往。晨出暮归,欲以回避。玉日夜涕泣,都忘寝食,期一相见,竟无因由。冤愤益深,委顿床枕。自是长安中稍有知者,风流之士,共感玉之多情;豪侠之伦,皆怒生之薄行。时已三月,人多春游,生与同辈五六人诣崇敬寺玩牡丹花,步于西廊,递吟诗句。有京兆韦夏卿者,生之密友,时亦同行,谓生曰:“风光甚丽,草木荣华。伤哉郑卿,衔冤空室,足下终能弃置,实是忍人。丈夫之心,不宜如此,足下宜为思之。”叹让之际,忽有一豪士,衣轻黄纻衫,挟朱(“朱”原作“未”,据明抄本改)弹,丰神隽美,衣服轻华,唯有一剪头胡雏从后,潜行而听之,俄而前揖生曰:“公非李十郎者乎?某族本山东,姻连外戚,虽乏文藻,心尝乐贤。仰公声华,常思觏止,今日幸会,得睹清扬。某之敝居,去此不远,亦有声乐,足以娱情。妖姬八九人,骏马十数匹,唯公所欲。但愿一过。”生之侪辈,共聆斯语,更相叹美。因与豪士策马同行,疾转数坊,遂至胜业。生以近郑之所止,意不欲过。便托事故,欲回马首。豪士曰:“敝居咫尺,忍相弃乎?”乃挽挟其马,牵引而行,迁延之间,已及郑曲。生神情恍惚,鞭马欲回。豪士遽命奴仆数人,抱持而进,疾走推入车门,便令锁却。报云:“李十郎至也。”一家惊喜,声闻于外。先此一夕,玉梦黄衫丈夫抱生来,至席,使玉脱鞋。惊寤而告母,因自解曰:“鞋者谐也,夫妇再合。脱者解也,既合而解,亦当永诀。由此征之,必遂相见,相见之后,当死矣。”凌晨,请母妆梳。母以其久病,心意惑乱,不甚信之。黾勉之间。强为妆梳。妆梳才毕,而生果至。玉沉绵日久,转侧须人,忽闻生来,欻然自起,更衣而出,恍若有神。遂与生相见,含怒凝视,不复有言。羸质娇姿。如不胜致,时复掩袂,返顾李生。感物伤人,坐皆唏嘘。顷之,有酒馔数十盘,自外而来,一座惊视。遽问其故,悉是豪士之所致也。因遂陈设,相就而坐。玉乃侧身转面,斜视生良久,遂举杯酒酬地曰:“我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负心若此。韶颜稚齿,饮恨而终。慈母在堂,不能供养。绮罗弦管,从此永休。征痛黄泉,皆君所致。李君李君,今当永诀,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乃引左手握生臂,掷杯于地,长恸号哭数声而绝。母乃举尸置于生怀,令唤之,遂不复苏矣。生为之缟素,旦夕哭泣甚哀。

将葬之夕,生忽见玉繐帷之中,容貌妍丽,宛若平生。着石榴裙,紫袔裆,红绿帔子,斜身倚帷,手引绣带,顾谓生曰:“愧君相送,尚有余情。幽冥之中,能不感叹?”言毕,遂不复见。明日,葬于长安御宿原,生至墓所,尽哀而返。后月余,就礼于卢氏。伤情感物,郁郁不乐。夏五月,与卢氏偕行,归于郑县。至县旬日,生方与卢氏寝,忽帐外叱叱作声,生惊视之,则见一男子,年可二十余,姿状温美,藏身映幔,连招卢氏。生惶遽走起,绕幔数匝,倏然不见。生自此心怀疑恶,猜忌万端,夫妻之间,无聊生矣。或有亲情,曲相劝喻,生意稍解。后旬日,生复自外归,卢氏方鼓琴于床,忽见自门抛一斑屏钿花合子,方圆一寸余,中有轻绢,作同心结,坠于卢氏怀中。生开而视之,见相思子二,叩头虫一,发杀觜一,驴駨媚少许。生当时愤怒叫吼,声如豺虎,引琴撞击其妻,诘令实告。卢氏亦终不自明。尔后往往暴加捶楚,备诸毒虐,竟讼于公庭而遣之。卢氏既出,生或侍婢媵妾之属,暂同枕席,便加妒忌,或有因而杀之者。生尝游广陵,得名姬曰营十一娘者,容态润媚,生甚悦之。每相对坐,尝谓营曰:“我尝于某处得某姬,犯某事,我以某法杀之。”日日陈说,欲令惧己,以肃清闺门。出则以浴斛覆营于床,周回封署,归必详视,然后乃开。又畜一短剑,甚利,顾谓侍婢曰:“此信州葛溪铁,唯断作罪过头。”大凡生所见妇人,辄加猜忌,至于三娶,率皆如初焉。

唐代宗大历年间,甘肃陇西有位叫李益的书生,二十岁时考中了进士。到了第二年,朝廷进行拔萃考试,由礼部主持。农历六月份,李生到了长安,住在新昌里。李生门第清高显贵,少年时就有文学才能,文章辞藻华丽,语句精彩,当时的人都说没有第二个能比,有名望的前辈长者无不推崇赞许。李生对自己的风度才华也非常自信,一直想找一个理想的配偶,各处寻求名妓,但很久没有找到。长安有个媒婆叫鲍十一娘,是原先薛驸马家的婢女,后来用钱赎身取得了平民身份,至今已十多年了。鲍氏善于逢迎讨好,很会说话,那些权势之家以及皇帝的外戚家她都去过。她腿勤脚快,到处保媒拉纤,被公认为这个行业的头面人物。鲍氏多次受到李生诚恳的拜托和厚礼,心里很感激李生。过了几个月,一天下午申时前后,李生正在家里的南亭中闲坐,忽听到急促的敲门声,说是鲍十一娘来了。李生提起衣襟迎着声音往外来,迎面问道:“鲍卿今日什么原因来我这里?”鲍氏笑着说:“又梦见美女苏小小了吗?我可是找到了一位被贬到了人间的仙女,人家不要钱财,只慕风流,这样的才貌,跟你十郎是再相配不过了!”李生听了惊喜得跳了起来,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魂儿都要飞走了。他拉着鲍氏的手边拜边感谢说:“我这辈子就是为她作奴才也行,死了也不怕。”于是询问对方的姓名住处。鲍氏详细告诉他说:“她是原先霍王的小女儿,字叫小玉。霍王很喜欢她。她母亲叫净持,是霍王宠爱的婢女,霍王死后不久,弟兄们认为她是微贱之人所生,不愿容留她,便分给她钱财,让她到外面去住,并让她改姓郑,人们也就不知道她是霍王的女儿了。她容貌品德才能都极为出色,我一生都未见过,她情趣高雅,举止不同凡俗,事事都超过别人。音乐诗书,无不通晓。昨天她托我找一位好男子,要志趣品德相配就行。我向她详细地介绍了你,她也知道有李十郎这个名字,听后非常高兴满意。她住在胜业坊古寺巷,刚进巷口的第一个大门就是她家。我已跟她约好,明日午时,你只要到巷口找侍女桂子就能行了。”鲍氏走后,李生马上做了出发的准备,让家僮秋鸿到堂兄京兆参军尚公那里,借来青骊驹和黄金的马笼头。当天晚上,李生洗澡更衣,修饰容貌仪表,欣喜若狂,通宵未睡。天亮时,戴上头巾,拿起镜子照了一番,唯恐事情不能成功。好不容易盼到了约定的中午,匆匆上了马,命令御手赶马快跑,直奔胜业坊。到了约定的地方,果然看见婢女站在那里等候。婢女迎上去问:“莫不是李十郎吗?”李生急忙下马,叫人把马牵到屋子下面,又匆忙锁上了门。这时看见鲍氏从里边走出,远远地笑着说:“哪家的莽小伙敢随便进入此地?”李生玩笑还没开完,就被带进中门。院子里有四棵樱桃树,西北角处挂着一个鹦鹉笼。看到生人来了,鹦鹉就叫道:“有人进来了,赶快放下帘子!”李生本性规矩恬淡,又加上心中还有些疑心害怕,忽然听见鸟说的话,惊讶得不敢往里走,站在那里犹豫。

鲍氏于是领着净持走下台阶迎接,延请到屋内,对面坐下。净持年龄大约四十多岁,颇有风韵,谈笑很招人喜欢,对李生说:“一向听说十郎是位风流才子,现在又看到容貌仪表美好清秀,果然名不虚传。我有一个女孩儿,虽然没受过良好的教育,但容貌还不算丑陋,能跟这样的君子相配,是很合适的。经常听鲍十一娘说起您的意思,现在就让她永远侍候您吧。”李生谢道:“我这个人浅薄笨拙,平庸愚钝,没想到能被看中。如蒙不弃,生死都感到荣幸。”于是让人摆设酒宴,就叫霍小玉从堂屋东面的阁子中出来。李生急忙拜见迎接,只觉得满屋就像琼林玉树,互相映照,看那霍小玉的眼波流动,更是光彩射人。见面之后,小玉便坐到了母亲旁边。母亲对她说:“你曾爱念‘开帘风动竹,疑是故人来’,就是这位李十郎的诗句。你终日吟诵想念,怎比得上真正见上一面?”小玉就低头微笑,轻轻地说:“见面不如闻名,才子怎能没有好相貌呢?”李生站起连连谢说:“小娘子爱才,鄙陋的我重视容貌,两好相映,真可谓才貌兼备了。”母女二人相视而笑。于是喝了几巡酒,李生站起来,请求小玉唱歌。小玉起先不肯,她母亲硬让她唱,她只好唱了一曲。只听发声清亮,节奏精妙出奇。酒喝完了,天也黑了,鲍氏就领着李生到西院去歇息。只见庭院幽静,房屋深邃,帘幕非常华丽。鲍氏叫侍女桂子、浣纱给李生脱靴解带。不一会儿小玉来了,言谈温和,语气委婉,脱下罗衣的时候,体态有说不尽的美好。帐子低垂,枕上亲昵,二人极其欢乐相爱。李生自己认为此时他们之间的爱情,即使是楚怀王与巫山神女或曹植与洛神都不能相比。半夜时候,小玉忽然流着泪,看着李生说:“我的母亲是婢女出身,自己知道配不上你。现在你因为喜欢我的容貌爱我,使我托身于仁贤,只是担心一旦我容貌衰老,你恩情转移,情意更替,就会使藤萝失去托身之树,像秋后的扇子被人丢弃,在这极为欢乐的时候,我想到这一点,不禁悲从中来。”李生听了这些话,非常感慨,就伸出胳膊让小玉枕着,慢慢地对她说:“我平生的愿望,今日得以实现,即使粉身碎骨,也决不会丢弃你。夫人怎么说出这种话来?现在就让我在白缣上写上我的誓言吧!”小玉于是停止了哭泣,命侍女樱桃揭起帐幔,拿着蜡烛,又把笔砚交给了李生。小玉吹奏弹唱之余,很喜欢诗书,书箱、笔砚,都是霍王家原来的东西。于是取出绣囊,从中找出了吴越女子织的乌丝栏绸三尺交给了李生。李生一向富于文学才能,拿过笔来就写成了文章,引山河作比喻,指日月表诚心,句句都很恳切,听了很使人感动。写完了,让小玉藏在宝匣里边。从此以后,二人相亲相爱地生活在一起,像翡翠鸟比翼云中飞翔一样。这样过了两年,日夜相随。第三年春天,李生以书判的资格参加拔萃考试,结果考中,被授予郑县主簿的官职。到四月份,将去赴任,便到东都洛阳去给父母请安报喜。长安的亲戚,都来参加了送行的宴会。当时正是春末时节,初夏的景色已经出现。酒喝完了,宾客尽散,离别的心绪充满了胸怀。小玉对李生说:“凭您的才能、地位、名声,人们都很景仰羡慕您,愿意与您结成婚姻关系的人多得很,况且你堂上有母亲,家中又没有正妻,你这一去,一定会遇上好姻缘。盟约上的话,只不过是些空话罢了。不过我还有个小小的愿望,打算就此机会告诉你,永远记在你的心里。你愿意听吗?”李生惊讶奇怪地说:“我有什么罪过,你突然说出这些话?有什么想法你尽管说吧,我一定恭敬地接受。”小玉说:“我年龄才十八,您才二十二,等到你三十岁时,还有八年,我希望能再和你度过这八年美好的时日,把我一生对你的情爱都奉献给你,然后你再去好好选择一个高贵的门第,结成美满的婚姻,也不算晚。到那时我就剪去头发,穿上黑色的衣服去出家,平素的心愿,到此也就满足了。”李生又惭愧又感动,不觉流下泪来。于是对小玉说:“我在青天白日下对你发的誓言,无论生死都会信守着它。跟你白头到老还怕不能满足平素的心愿,怎么敢有三心二意呢?请您一定不要有疑心,只须像平日那样在家等着我。到八月份,我一定会回到华州,派人来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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