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省福宁州福安县,住着一户贫穷人家,户主章达德,妻子黄蕙娘贤良淑德,膝下育有一女玉姬,天生孝顺。达德的弟弟章达道家境殷实,娶妻陈顺娥,性情贞静娴雅,另纳妾室徐妙兰,虽然二女貌美如花,但均未诞下子嗣。不幸的是,达道年仅二十五岁便撒手人寰。
达德见弟弟去世,觊觎其丰厚家产,加之考虑到弟媳陈顺娥年轻无子,便时常委托顺娥之兄陈大方劝说其改嫁他人。然而,顺娥深爱亡夫,执意要将陈大方之子元卿过继为嗣,继承夫家血脉,誓死不改初衷。达德对此强烈反对,认为异姓之子无权承继章家香火,双方争执不下。陈大方对达德的自私与无情深感愤怒,心中对他充满怨恨。一场围绕家族财产与血统延续的纷争,在章、陈两家之间悄然展开。
每月初一、十五及亡夫忌日,陈顺娥总请龙宝寺僧人一清到家中诵经超度,两人时有交谈。一清内心却揣测章娘子对自己有意,屡屡欲挑逗试探。一日,顺娥又派人请一清来家诵经,一清让来人先行,自己稍后赶到。抵达顺娥家时,见四下无人,他径直闯入顺娥闺房,低声调戏道:“娘子频频邀我前来,莫非对我心生怜爱?今日若能成全小僧,实乃大恩大德。”
顺娥生怕被婢女撞见,有辱清誉,低声喝斥:“我只请你来诵经,哪有其他意思?速速离去!”一清却越发放肆:“娘子无夫,小僧无妻,若能结为秦晋之好,岂非两全其美?”顺娥怒道:“原以为你是正人君子,竟说出如此污言秽语。我这就叫族长大伯教训你!”一清色胆包天,威胁道:“你若执意不肯,我这里有刀。”顺娥毫不畏惧:“你要杀便杀,我堂堂正室,岂容你轻薄?”言毕欲离房而去,却被一清挥刀砍倒,当场殒命。一清取下房中衣物包裹顺娥头颅,藏入经担内,然后淡定走出门外,高喊:“章娘子!”无人应答,他又连叫数声。
这时,徐妙兰闻声走出,说道:“今日正要点灯诵经,我去叫小娘。”她走进房内,赫然发现主母倒在血泊之中,惊恐万分,冲出房门大喊:“不好了!小娘被人杀了!”相邻而居的达德夫妇闻讯赶来,只见尸首无头,震惊之余,遍寻无果,只发现经担先已放置在厅内,而一清则独自站在院外。众人未曾想到,头颅竟藏于近在咫尺的经担之中,真是“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达德怒斥一清,取消诵经,命其离开。一清挑起经担,将头颅转移至龙宝寺三定殿后的隐蔽处,自此消失无踪。徐妙兰赶紧派人通知陈大方,此事传出,外人纷纷猜测凶手是章达德。陈大方悲愤难耐,径直前往包巡按处状告达德,要求查明真相,严惩凶手。一场因僧人邪念引发的命案,使得章、陈两家再起波澜,而真正的杀人凶犯,此刻正逍遥法外。
包公收到陈大方的状纸后,批示府衙对章达德进行审讯。知府依命将达德拘捕,质问道:“陈顺娥是何时遇害的?”大方答道:“是在早饭后,白天哪有贼人敢杀人?况且达德左邻有门相通,只有他才能行凶,并将头颅盗走。如果是外贼,怎么可能无人察觉?”知府又问:“陈家可有仆役丫鬟?”大方解释:“我妹妹性情贞烈,家中并无仆人,只有一名妾室徐妙兰。若是妙兰所为,也断然藏不住头颅。”知府见大方言辞条理清晰,便对达德施以夹棍,逼其认罪,但达德坚决不承认。审讯完毕后,知府将案卷呈报给包公。包公再次批示,要求县衙详细调查陈顺娥头颅的下落,并上报结果。
时任县令尹知县,为人贪婪残暴且无能,只是一味地对章达德严刑拷打,限期寻回陈氏头颅,并哄骗他:“只要你找到头颅,让她得以全尸安葬,我就上报文书释放你。”如此这般,达德在狱中遭受折磨长达一年有余,家中财物耗尽,妻子黄蕙娘与女儿玉姬只能靠纺织刺绣及亲友接济度日。玉姬孝顺,每日亲自为父亲送饭,每次相见,她都会含泪询问:“父亲何时才能获释?”达德无奈回答:“尹县令要我寻回陈氏头颅才肯放我。”
玉姬听后,回到家中对母亲感慨道:“尹县令说,只要找到婶娘的头颅,就能放父亲出来。可是我们苦苦寻找一年多,仍无丝毫线索,这头颅如何能找得到?我看父亲在牢中受尽折磨,我和母亲每日生活艰难,不如等我睡着后,母亲割下我的头颅,冒充婶娘的头颅交给尹县令,或许能换得父亲的自由。”蕙娘听罢,惊愕不已:“孩子,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你如今十六岁,已长大成人,我本打算将你许配给富贵人家,或是为妻为妾,多换取些聘金,好让我们母女俩日后生活有所依靠,你怎么能有这种念头?”
玉姬哀切地道:“父亲身陷囹圄备受苦难,母亲您在家孤苦度日,忍饥挨饿,我又怎能心安理得地嫁入富家,独自享受温饱?即便得到一笔丰厚的聘金,总有用尽之时,那时我已是他人之妻,夫家又怎会同意我回家替父赴死?如今我若以一命换两命,既能救父亲出狱,又能保全母亲,不失为明智之举。否则,父亲死于狱中,我和母亲在家贫病交加,同样是饿死的命运。我心意已决,若母亲不愿忍痛动手,我便自行上吊,只求母亲在我死后割下头颅,用以换回父亲。如此,我虽死,但无怨无悔。”
蕙娘闻此言,心中悲痛难忍:“女儿啊,你有这份孝心固然可贵,但我怎忍心亲手伤害你?且我们家并未杀害陈氏,天理昭昭,总有真相大白之日。咱们再苦再难也要忍耐,以后千万不可再说这种断头丧气的话。”蕙娘此后数日严密看护,以防玉姬轻生。玉姬见母亲防范严密,便假意顺从:“我听从母亲之命,不再有轻生之念,您不必如此紧张。”蕙娘信以为真,渐渐放松警惕。
不久之后,玉姬趁母亲疏于防范,毅然自缢身亡。蕙娘发现时,悲痛欲绝,紧紧抱住女儿冰冷的身体,痛哭不止。面对女儿冰冷的遗体,她心中万分矛盾,多次拿起刀又颤抖着放下,实在无法对女儿下手。她痛苦地思索:“若我不忍心割下玉姬的头颅,既救不了丈夫,玉姬在阴间也无法瞑目。罢了,我只好焚香祷告,求女儿原谅。”她颤抖着举起刀,几次尝试才割下女儿的头颅。看着女儿失去头颅的躯体,蕙娘顿时昏厥倒地。待她苏醒过来,颤抖着脱下自己的衣服,将女儿的头颅包裹其中。
第二天,蕙娘将包裹好的头颅送至狱中,交给丈夫章达德。达德询问头颅的来源,蕙娘谎称:“夜里有人送来的,或许是同情你受苦太久,特意送来救你。”章达德含泪收下,将头颅交予尹知县。尹知县见状大喜,有了陈顺娥的头颅,更加认定章达德就是真凶,立即判其死罪,将达德作为死囚押解上京。一场由孝女舍身换父命的悲剧,却并未改变冤案的走向,反而加深了章家的苦难。
巡按包公亲临现场验尸,见那颗头颅崭新如初,显然刚被砍下不久,不禁勃然大怒:“你杀害一人已是死罪,如今又从何处得来这颗头颅?陈顺娥已死一年多,头颅早已腐烂,而这颗却是新近所杀,岂不是又添一条人命?”章达德辩解说是妻子黄氏所为,包公遂将黄氏严加审讯。黄氏悲痛欲绝,数次欲言又止,无法开口。包公心中生疑,又询问徐妙兰。妙兰将玉姬为救父甘愿自缢,黄氏被迫割头之事详述一遍。达德夫妇听罢,肝肠寸断,抱头痛哭。包公再次仔细查验头颅,确认是死后砍下,刀口处并无血迹渗出,一旁的官吏闻之无不垂泪。
包公长叹一声:“有如此孝顺至极的女儿,怎会有杀人之父?”他转而追问妙兰:“那天早上,有何人来过你家?”妙兰回答:“早上并无访客,直到早饭后,那个念经的和尚才来。他在外面叫门,我出来时,主母已经死了,头颅也不知所踪。”包公听后,对章达德的囚禁改为轻刑看守,同时嘱咐黄氏常去寺庙祈祷许愿,如有僧人言行轻浮,可借此机会向其索要陈顺娥的头颅。
黄氏自从失去顺娥的头后,便时常前往龙宝寺,无论是求签还是祈祷,她都希望能找到顺娥的头颅。因为频繁地出入寺庙,她与寺里的和尚们也渐渐熟络起来。有一天,一个名叫一清的和尚邀请黄氏留下来吃午饭,并趁机向她挑逗道:“娘子何必为失去丈夫而忧愁呢?不如再嫁个好人家,过得快快乐乐的。”黄氏叹了口气,回答道:“谁愿意娶一个犯人的妻子呢?我也没有办法。”
一清听了,心中一动,说:“娘子其实不必再嫁,如果你愿意和我好,我可以保证你的衣食无忧。”黄氏微微一笑,说:“如果你能确保我的生计,又能帮我找到顺娥的头颅交给官府,那我就答应你。”
一清听了这话,心中欲火难耐,他伸出手来想要抱住黄氏,却被黄氏轻轻推开。黄氏说:“你先要帮我找到顺娥的头颅,我才会和你亲近。如果你能找到,别说一次,我愿意和你终身相好。”
一清被黄氏的话激起了欲心,他抱住黄氏想要强行占有她。黄氏却坚决地说:“你没有找到顺娥的头颅,只是在哄骗我。如果你真的有办法找到,那我就任你处置;否则,我怎么可能轻易把好事送给你?”
一清此时已经欲火焚身,他急不可耐地说:“只要你肯和我好,我马上就帮你找到顺娥的头颅。如果找不到,我就变一个给你。”黄氏冷笑道:“你如果能变出一个头颅来,那我今天就任你处置。但是如果你和我发生了关系后,却拿不出顺娥的头颅来,我岂会轻易放过你?”
一清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好坦白说:“以前有个妇人来寺里玩,我不肯和她亲近,就把她杀了,头颅就藏在三宝殿后面。如果你不答应和我好,我就把你也杀了,凑成一对。如果你答应,我就把那个头颅给你。”
黄氏听了这话,心中一惊,但她表面上却装作镇定的样子,说:“你少拿这些话来吓唬我。你先带我去看那个头颅,然后再谈我们的事情。”
一清无奈之下,只好带着黄氏去三宝殿后面看那个头颅。黄氏看到那个头颅后,心中一阵恶心,她强忍着恶心说:“你这个出家人真是狠心。我本来是打算和你好的,但是现在看到这个头颅,我已经完全没有兴趣了。我们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一清看到黄氏的态度如此坚决,心中也感到一阵失落。他知道自己是亏心的,所以也没有再强求。他说:“我看到这个头颅也感到心惊肉跳,已经没有兴致了。你明天再来找我吧。”
黄氏回到家后,立刻召集了几个人,让他们直接去三宝殿后面把那个头颅拽出来。然后她把一清锁起来,送到了包公那里。包公一审问,一清就承认了所有的罪行。包公立即下令将他斩首示众。同时,他还下令为陈氏、章氏玉姬树立牌坊,赐以“慷慨完节”和“从容全孝”两块匾额。此外,他还下令拆除章达道的住宅,改立贞孝祠,并将达道的一半田产充入祠中,以供四时祭祀之用。而达道的家宅和田产则仍由达德掌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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