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准备到上面的门口守着,如果卡尔没有在甲板上看到我,那么那里是最有可能遇到他的地方。毕竟要在上千个绝望奔逃的人中寻找到他,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任务。
我刚想离开大楼梯的栏杆往上走,收回来的视线却突然顿住,接着我重新低头往下看,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小女孩,棕色的卷发,有一双圆溜溜得特别有灵气的眼睛,她抱着洋娃娃一脸茫然地四处张望。
该死!我生气地伸手抓抓头发,她父母怎么让她落单了。
小科罗拉抬头往上看,似乎是这里的灯光太过明亮,晃得她一直眨眼睛。我没有任何犹豫地从上面的楼梯快速往下跑,水很快就要淹没下层甲板,如果将她放到这里,不用等沉船这个几岁的小女孩就会淹死。
“艾米丽。”科罗拉像是终于看到熟人,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门牙缺了两颗。先前跑三等舱交谊厅的时候,她就跟我混熟了。
“你爸爸妈妈呢?”我三步并一步地终于赶到她身边,蹲下伸手抱住她。
“我不知道。”科罗拉小大人模样地皱眉,然后她抓着我的衣服,“艾米丽,你能教我跳舞吗?”
“跳舞?”我分神地往下一层看,企图看到她父母在哪里。
“你跳舞的时候很漂亮,我喜欢。”科罗拉稚气地说。
“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但是现在我们到上面去,我带你上救生艇,等到上岸我就教你。”我已经没有时间去寻找科罗拉的父母,只能先将她带上去。
牵着她的手,我站起身,船摇晃了一下,电灯再次黯淡下来,光线欲断不断地奄奄一息,我清晰地听到什么声音艰难而毛骨悚然地挨蹭着墙体往我们这边来。危险来临的时候,恐惧让我后颈骤然发麻,手一用力,反射性地将科罗拉往前推开,我甚至看不到是什么危机就跟着往前奔跑。
电灯经过激烈的挣扎后,又快速恢复光明,而我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灯光刺激到眼睛,而就是这一个眨眼停顿的空隙,身后那个巨大的黑影就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往我身上砸过来。我被这股力量撞倒在地,头重重磕在地面上,一时间眼前的一切都全黑了。没等我缓过气来,那种麻痹过后的剧痛毫无预兆,疯狂地碾压过你感受痛苦的神经,直冲脑门。
我痛得浑身发麻,耳鸣声里似乎能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细碎声响。
倒抽一口气,就是这么简单的动作也像是在呼吸刀片,我几乎怀疑五脏六腑都移位了。抬头往前看,灯光在我眼瞳都涣散成某种紊乱的光点,我模模糊糊地看到科罗拉站在楼梯旁边,她似乎打算要重新跑过来。我立刻咬牙对她生气地喊:“到上面去,快点。”
科罗拉紧紧地抱着洋娃娃,愣愣地看着我,似乎是被我的样子吓坏了,我没有耐心地重复,“给我上去,科罗拉。”
小女孩往后退开两步,才快速转身往楼梯上跑。
她一离开我的视线,我立刻失去力气地整个人趴着瘫倒在地上,困难地呼吸。勉强侧脸往后看,才发现是放置在尾墙的一个大餐具柜倒塌下来,正好砸到我的身上,因为我躲避一下,结果柜子的棱角直接砸到我右腿上。大量的瓷器,茶杯等小器皿从柜子里跟着掉落出来,砸到我的背上,手臂,还有四周。
我趴在地上,痛得冷汗直冒,无法出声。勉强想要动一下,却被柜子的力量挤压住腿骨上的伤口,我被这种扑面而来的剧痛压迫得有点懵,整个人眩晕起来,头顶上的电灯都拥挤成一个密密麻麻的漩涡,让我直犯恶心。
有一段时间我完全静止了,动都不敢动地趴着,因为疼痛过度而冒出来的汗水浸湿了刘海。我知道伤的最严重的是哪里……是右脚,最乐观的估计是脚骨折,可以通过手术复健恢复。可是我最恐惧的是脚其实已经断了,就跟我出车祸一样以后根本没有站起来的机会。
这种痛苦与来自身体深处的疲惫共同涌上来,让我更加没有力气。
我趴着,大脑空白。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种奇异而冰冷的声响开始接近我,类似水流潺潺,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光是用听就有种被淹死的难受感。
我停顿了一会,终于反应回来,警惕快速地抬起沉重的头,透明的海水从下层开始蔓延而上。我看到大面积的流水从下面已经溢满的楼梯往我这边扑来,没有几秒,我身下就有一层浅水,冷得让我猛然惊醒。
我不能在这里等死,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用双手支撑起身体,我嘶地喘气一声,还被压在柜子下面的右腿立刻鲜血直流,很快我旁边的海水就出现一层浅淡的红色。
衣服全部湿透,一些瓷器碎片割裂开我的手掌,水越来越多,我动一下被压住的右腿,那种痛让我无法动弹,只要稍微动一下小腿上的伤口就加重。我忍了忍,终于鼓起勇气,闭上眼睛一鼓作气地拼尽力气将小腿从柜子下面拖出来。
我想只要是人都有求生的本能,我被这种本能驱使着,远离往上涌过来的海水。一点一点地挨蹭着接近上层的大楼梯,我满手血地抓着楼梯扶手,坚定而缓慢地往上攀爬了几级阶梯,第一次发现这些昂贵的橡木硬得跟刀山一样,蹭得我胃疼。
我往上看,水已经来到我的脚边,可是我竟然没有感受到寒冷,可能是我的脚麻痹了,或者是我已经虚弱到没有力气去鉴别什么是疼痛或是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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