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波村的最高级的酒店,富丽堂皇的风波庄的豪华包厢之内。
“何村长果然海量,我小沈佩服得五体投地。来,我再敬你一杯,希望你们灵波村能和我们万林采伐大队合作,到时财源滚滚,有钱大家赚!我干了,您随意!”酒桌上,万林采伐队的年轻老板沈欢正在不遗余力地想要促成承包灵波村外那一大片天然森林的合同,用于采伐开发优质木材。
何村长也把酒一饮而尽,迷离着朦胧的醉眼,盯着沈欢的眼睛,略带着不屑地说道:“小沈啊,听说,这几年你们万林采伐队的日子不好过啊。我们村的森林这么大一块肥肉,你们吃得下吗?”
沈欢赶紧再给何村长满上了一杯酒,拍着胸脯说道:“何村长果然消息灵通,没错,前两年我们采伐队是遇到了一些问题,但是我们已经熬过去了。现在设备精良,人手充足,就等着何村长您这一股东风了。只要您点头,半个月之内,我就能办齐其它手续,我们万林采伐队马上可以开工,到时贵村的森林就能转化为实实在在的经济利益了。来,何村长,我再敬你一杯!”沈欢说完,一杯白酒再度见底。
何村长笑了笑,也喝完了杯中的酒,啧啧了两声,叹道:“果然是好酒。”然后,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小沈啊,你知道我们村外的那一片林子,有多长时间了吗?”
沈欢连忙毕恭毕敬地说道:“何村长,那你可难倒小沈我了。你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多,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都多,我怎么可能像您一样看得出林子的年岁呢?还望您指点一下。”
何村长轻蔑地笑了一声,带着重重的酒气说道:“切,谅你小子也看不出来。老子我还穿着开裆裤的时候,这片森林就已经像现在这样了。我二十五岁就被大伙推选担任村长,到现在已经三十多年了。每一年,都会有像你这样的采伐队用行李箱拉着钱过来,要来承包我的林地,都被我用扫把给打出去了。这些故事,小沈你听说过吧?”
沈欢心里暗暗叫苦,看来这个老村长真的像传说中没有那么容易搞定,硬着头皮说道:“何村长说得是。森林就是村子的财。但是村长你看,这些财我们不去开发的话,它们永远只能就这么沉睡在那里。只有大家一起合理开发,我们才能把它们变为实实在在的钱,我们才能共同富裕,共同进步,您说是吧?”
何村长嗝出一口酒气,愤愤地说道:“要不是那些该死的非法集资把好多村民的钱都给骗光了,很多人连生活都成了问题,需要救济金,你以为我会把林子承包给你们这些狗屁采伐队吗?你们这些采伐队不管去到哪里,哪里的林子就被糟蹋得一塌糊涂,简直就是一群疯狗!我能这么轻易就把林子给你们呢?”
沈欢被这么当面斥骂,脸都绿了,握着酒杯的手在微微发抖,恨不得把这杯酒狠狠地砸到到地上,愤然离席,再也不用受这个老酒鬼的气。但是,整个采伐队上上下下三十多个员工以及价值上百万的高级伐木机已经在安竹村闲置了快两个月了。每闲置一天,场地费,工资,设备折旧这些花费就像恶毒的火舌在吞噬着本就不充裕的资金。附近可供采伐的林子都仍处于采伐保护期,就算还有林子也已经被其它的竞争对手捷足先登。要不是谢坤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灵波村的村长动了卖林子的念头,他才会来灵波村这个名声在外的“采伐禁区”做最后的一搏。沈欢来到灵波村,约了一个礼拜才把这个何村长请到了这张饭桌上,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一旦失败,父亲留给他的这个采伐队基本就得变卖器械,遣散人员了,沈欢承受不起拿不下这片林子的严重后果。
沈欢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愤怒,笑着说道:“何村长,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采伐林木可是给各个村子和林场带来了实实在在的经济效益的呀。我们的本意是共同开发,共同富裕,其实这也是何村长您所期待的吧。您拿到钱改善村民的生活,我采伐这些自然生长的木材,各取所需,互惠互利,这是多好的一次合作啊。您说是吧,何村长。”
沈欢的搭档谢坤在一旁捏了一把汗,何村长这是在暗示沈欢的价码不够高啊,沈欢却没听出来,还在说一些空洞的套话,这笔生意有点悬了。
何村长皱了皱眉头,对沈欢的反应很不满意,把眼前的酒杯往前一推,冷冷地说道:“有一个周老板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明天他就会赶来我们灵波村,我打算听听他的报价。”
周老板?!一定是周泉!听到这个名字,沈欢不由得怒由心生。作为和自己父亲一辈的采伐队老板,周泉这个狡猾的老狐狸让沈欢在接手采伐队之后吃尽了苦头!周泉的洪胜采伐队已经拿下了今年的另外三个人工林场,逼得沈欢几乎无路可走,现在还要来这边横插一脚么?沈欢的心里陷入了极大的挣扎,现在他给出的报价已经比最上等的天然林的市场价高出三成有余了,这个老酒鬼居然还不满意?这个老酒鬼实在高深难测得可怕。
沈欢狠了狠心,满上了一杯酒,敬到何村长的面前,恭敬地说:“何村长,我是带着诚意来的。我敬重你这么多年一直悉心保护这片林子的心意。之前和您说的数字,我再加一成,您看怎么样?”
终于等到沈欢的这句话,何村长脸上的醉意突然一扫而光,死死地盯着沈欢的双眼,目光像是没有温度的冰,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之前说的数字,再,加,两,成。”
没想到这个老酒鬼竟然这么狠,像是吃准了自己没有后路一般!这个老酒鬼的还价,几乎精准的压在了沈欢计算出来的盈亏分界线上,只差了不过几千块而已。沈欢心里不禁想到,难道我们的境况和底线已经被他摸透了?他举着酒杯的双手激动得微微发抖,几乎要将手中的酒杯捏得粉碎。
出发前,陈忠以及其他老员工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画面闪过沈欢的脑海。沈欢闭上了眼,仰头把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硬撑着说道:“好,就按您说的办。我们一言为定!”
何村长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意,把桌上那杯已经推到一边的酒轻轻抿了一口,爽朗地说道:“这才是年轻人办事应有的利落和爽快嘛。明天把合同拿来村委会办公室。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你们喝得尽兴一点。”然后转身离席而去,顺手把一旁还没开的两瓶酒也拎走了。
空荡的包厢里,气派恢宏的壁画,金碧辉煌的装饰仍在散发着高贵奢华的气息。此刻,觥筹交错的声音和风云暗涌的唇舌交锋已然消退,只留下了沉默的沈欢和谢坤,满桌的狼藉,还有那三四个由何村长指定要求沈欢带来,现已变得空荡荡的茅台酒的盒子。
“这个老酒鬼,简直就是老谋深算的吸血鬼!”半醉的沈欢在愤愤地嘟囔着。在谢坤的搀扶之下,两人艰难地向他们开来的车走去。好不容易坐进了车里,沈欢突然感到喉咙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打开车门蹲在地上吐了起来。谢坤赶紧拿来了纸巾和矿泉水放在一边,轻轻地拍打沈欢的背部,尽量让他好受一些。沈欢几乎把今晚吃进肚子里的那些何村长点的山珍海味全都吐了出来,然后用谢坤递过来的矿泉水漱了漱口,接过纸巾把嘴擦了擦,又往自己的脸上浇了快半瓶的矿泉水,才稍微舒服了一些。
沈欢无力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靠在椅背上,用手捂着自己的额头和双眼,装着因为头疼而休息的样子。高度的茅台烈酒在喉咙里火辣辣地刺痛着,太辣太痛,让沈欢的男儿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反正这些眼泪和脸上的矿泉水混在一起,谢坤应该看不出来吧。”沈欢心里默默地想,痛苦万分。
辛辣的味道还在喉咙里持续着,迟迟不肯散去。沈欢无奈地苦笑着,自己还是无法适应这些酒局和争斗,他在骨子里还是反感这种原始落后的合作谈判的方式。沈欢在用自己此刻迟钝的脑袋拼命回想着,自己第一次这么被高度白酒折磨到底是什么时候?沈欢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
对,那应该是大学毕业聚餐的那一天吧,自己也是被这种辛辣的味道灌得够呛,但是心里却是无比地畅快。自己从市里的985院校平新大学的金融专业毕业,有着光明的未来,也算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了吧?怎么说平新大学在南方也是数一数二的高等院校,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目标。当初陪自己喝下毕业酒的那帮兄弟们,现在应该都在金融机构里呼风唤雨,谈笑间用数字指点江山了吧?而自己呢?顺风顺水地拿到了国内前三的证券公司的录用通知,却接到了父亲沈万林急病突然去世的噩耗。
那时,天都似乎要塌下来了。还好采伐队里的陈忠和傅泽两位老前辈帮忙料理了父亲的后事。父亲一手建立起来的采伐队顿时群龙无首。几十个员工等着要开工要养家糊口,当时正在开发的两个林场已经支付了很多的承包费用,采伐队用于购买的那些昂贵的高级伐木机的贷款需要偿还,在这些巨大的资金缺口面前,沈欢刚入职的工资根本就是微不足道。要是没有人接手的话,整个采伐队,还有自己的家就要这么垮掉了。更何况,这个采伐队凝聚了父亲一生的心血,沈欢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毁于一旦呢?
在这样的形势之下,沈欢收起了悲痛,安顿好了悲痛欲绝的母亲,临危受命,接管了父亲的生意,决心把采伐队好好地经营起来。当初年轻气盛的沈欢心里想着,自己可是受过高等教育,掌握了高深的经济学原理、金融知识的大学生,管理一支几十人的采伐队,能有多难呢?要知道,自己和那帮大学里心比天高的同学一样,可都是梦想着要成为证券投资公司的首席执行官,管理着手下数以百计的金融精英,处理着千万上亿级别的投资项目。要经营这么一支产值区区几百万的采伐大队,还不是小菜一碟?那时的沈欢心想,接下来应该就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老板利用自己的才华眼光和专业知识,带领采伐队一举走出困境,扭转乾坤的戏码了吧?电影里的剧本不都是这么演的么?
可惜,现实和电影始终是不一样的。大学里的教科书确实教会了沈欢很多理论知识,却没有教会现实中一件同样重要的事情——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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