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母亲,你还活着吗?每每想到母亲,她都恨不得骂自己蠢,恨自己没用。也突然想起荣逸泽说的:“你自己能做什么?”是的,到如今才知道,自己除了跟傅仰琛这样干耗着,她真是什么都做不了。
可她怎么能把一切都推给他?北地几省那都是傅仰琛的天下,荣逸泽不过就是一个生意人,他怎么跟这种手握重兵的人斗?
荣逸泽那样聪明的一个人,就算现在不知道那钥匙和印信的作用,早晚是会知道的。等他发现了,他就会知道她的心了。她这样对待他,虽有不公,却没有怠慢他的感情。就算他移情别恋,她也不怨他。
只是一想到他同别人在一处,心头仍然难过地一滞,然后是泛起的绵延不断的难以言说的情绪。心里多少希望有一天,当她再遇到他的时候,他依然等着自己。这样的想法,她自己都觉得自私。可感情的事情,不自私的,不是无情就是圣人。她自己不过就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一个小女人,装不了伟大,也装不成豁达。
金令仪听到婉初呼吸有些乱,便小声问她:“婉初,你睡了吗?”
婉初听她叫自己,也不想装睡,便回答她:“我没睡着。”
金令仪听她还醒着,便从床上下来,光着脚一路小跑到她床上,掀了被子躺进去。
黑暗里闪着光亮的眸子看着婉初:“你说他是干什么的?”
婉初愣了一下,才想起她问的是谁:“我也不知道。”其实彼此的心里隐隐都是有个答案的。
金令仪又压低了声音说:“你说,他是不是革命党?”停了停又笃定地说,“我看他就像。”
婉初看出来她不过是想找个人说话,便不说什么,等她说。
果然她又接着说:“你看他是要刺杀谁呢?好像包厢里还有东洋人。你说他会不会是要杀皇帝的?要不就是杀东洋人?反正应该不是定帅。万一定帅一死,这北地可就乱了。好不容易太平几天,老百姓多苦。虽然也是个军阀,好歹也给百姓做了些实事。修路、建学校、开矿……外交虽然失于暧昧软弱,但他治理定州确实有政绩。听说他的接班人也不错,当初学校十年校庆还是这位总长代替定帅去演讲的。你不知道,当时迷倒多少女学生。”
婉初在定州住了这么久,自然知道傅仰琛虽然有愧于她,在当地的风评却是不差。虽是如此,听金令仪这样称赞他,心里也有多少不屑。
金令仪絮絮叨叨的没个重点,绕了一圈,又绕了回来:“你说他受了伤,路上查得这样厉害,可怎么出去?”
婉初听她天南地北地说个没完,语气中尽是担忧,便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用担心。他们这样的人,自然有自己的门路。风声这样紧,你还是什么都不要知道的好。”
金令仪想起包厢里那侍卫官对她的态度,又叫她一声“格格”,知道北地旗人多,家里的姑娘都是叫作“格格”的。
“婉初,我从不问你的家里事,可也知道你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若你能帮他逃出去,你一定要帮。可惜我家不过是做生意的,有几个臭钱罢了。这时候钱也不如权力有用。”
婉初心里也是有些乱的,不需要她说,她也在想怎么样才能把小林送出去。
金令仪又想起小林的伤臂,喃喃道:“我明天想办法去弄些消炎药去!万一伤口感染了,可就不好了。”
婉初忙拦着她:“这风头上,你有什么法子弄这样敏感的药?我家里是有些门路,我明天去弄药,你去别墅那里给他送吃的。我们在那里碰头,看看怎么办好。这件事情风险大,千万不要让旁人知道了。”
金令仪觉得好像是电影里头的冒险女郎,揣着一颗小鹿乱撞的心,也睡得不踏实。早早地就起了床,两个人今天索性逃了课,分头去活动。
婉初叫了车回了府里,才发现气氛很是紧张,岗哨也加了好几道。刚迈进府里,正遇上要出门的傅博尧。
傅博尧给她请了安,见她穿着蓝衣黑裙子的学生装,问道:“姑姑今天没有课吗?”
婉初见到他,心里一动,便说:“昨天上体育课,不小心摔了一跤。破了皮流了血,校医那里开不出消炎药,所以回来问问家里有没有。”
傅博尧眉头蹙了蹙,目光一暗,又拿捏出一分得体的关怀,柔声道:“姑姑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给您叫车。”
婉初虚拦了一下,笑容散淡:“不要不要,没那么娇气。吃点消炎药就好。”
傅博尧也不再劝,请她在家里等着,让侍从去取药。
婉初看他行色匆匆,眉目间隐约沉重,便知道是为了昨天刺杀的事件。有心多问两句,可又不愿意太露痕迹,到了嘴边的话便忍了回去,耐心地坐在府里头等着。
等了一阵子,傅博尧的随从官捧着一只盒子进来了。婉初打开盒子,正中她下怀,里头东西却很齐全。消炎药、止疼药,处理伤口的药水、纱布一应俱全。
那随从官道:“格格要不要叫医官过来看看?总长吩咐了,要是格格伤得重,还是需要去找医生处理一下,仔细别留下什么疤痕。”
婉初收了东西谢过他,却装作随意地问:“昨天戏院的那个刺客还没抓住吗?今天看着街上到处都是关卡,到哪里去都不方便。”
侍从官是个活泼的年轻人,见她问了,便道:“昨天格格也去看戏了吗?打死了两个刺客,跑了两个。不过应该是受了伤,跑不远的。格格要是害怕,还是待在府里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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