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去。”
宋忆南还没说话,屋子里忽然响起了荆在行的声音。
荆璨回头,看到荆在行正站在门口。他并没有进来,对上荆璨的目光后,也只是站在那继续说:“你不想去我们不会勉强你,怎么舒服怎么来,我们也不会把你送去医院。”
荆在行还是不太擅长说这些安慰人的话,话是好的,可到了他嘴里却是干巴巴的,要是不细听,会觉得和他平日里那些过分冷静的陈述句没什么两样。
不过荆璨对荆在行足够熟悉,所以很轻易地便从他的话里提取到了那名为“退让”的东西。虽然荆在行这段时间一直在家,可这样面对面交流他生病的事,还真是第一次。
荆璨怔了好半天,才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回完这声,荆璨才发现荆在行身上穿着的又是一件自己从前不曾见过的家居服。荆璨歪着头回忆,忽然发现,这次回来以后,他好像都没再见过穿着衬衫、西装革履的荆在行,从前这种装扮似乎是半永久地固定在了荆在行身上,如今他却是换上了从前并不曾穿过的家居服、运动衣。
家里的很多改变都是细小的,可一旦注意到,便再难忽视。比如,客厅里的电视重新投入了运行,越来越多的暖色调装饰被换上,从前总是加班到深夜的人开始频繁出现在家里……
荆在行说完这话便转身走了,宋忆南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这两父子有些地方是真的很像。情绪不好的时候,都是安静地把自己憋在房间里,也不去做点什么可以发泄的事情,就一直压抑着自己。她每天都和荆在行睡在一张床上,自打发现荆璨生病以来,她知道荆在行的状态也是每况愈下,一向作息很规律的人开始频繁失眠,有好几次,宋忆南都撞见荆在行大半夜站在荆璨的房间门口,面对紧闭的房门,却没有任何动作。
她建议荆在行跟荆璨聊聊,可荆在行却难得沾上了踟蹰不前的毛病,一直都没付诸行动。
这天半夜,宋忆南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身边又没了人。她起身寻到书房,看见荆在行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几本相册。相册上尽是他们一家人的照片,都是宋忆南主张照的。
明明灯光很亮,荆在行的脸色却仍显得灰白。宋忆南有些担心地走到他身边,弯腰细细打量,问他:“你不舒服?”
她将手放到荆在行的太阳穴上,想帮他按一按,荆在行却用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说:“有些头晕。”
不知是不是因为休息不好,荆在行最近的血压一直有点高。宋忆南赶紧拿来血压计,给他测完,拧眉跟荆在行说:“要不要吃片降压药?”
荆在行摇了摇头:“先不用,觉得需要了我会吃。”
宋忆南叹了一声气,目光落到了书桌上。
相册摊开的那页,是荆璨坐在书桌前,他的面前铺着宣纸,手里握着一根毛笔。小孩子看着镜头,眼中澄澈。荆在行记得很清楚,荆璨那段时间对书法很感兴趣,每天放学都要先写上两幅字。荆在行觉得练字是在练风骨,练品质,所以也很鼓励荆璨去练习。
宋忆南看着那张照片,不自觉弯了弯唇角:“小璨小时候,可真是可爱。”
水灵灵的一个小娃娃,配上一双大眼睛,乖巧得很。
“嗯。”
荆在行摸了摸那张照片,说,“是。”
宋忆南有一句话没说错,他见过那么多小孩子,真的再找不出一个像荆璨那么乖的了。好像从荆璨小时候开始,他的同事们常爱说的一句话便是:“我家那个可淘气了,不像你们家小璨……”
“在行,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如果……小璨以后当不了天才了,就普普通通地活着,甚至可能他都不会取得像你一样的成绩,你能接受吗?”
荆在行似乎在理解她话里的意思,抬头看着她。
宋忆南接着说:“说得极端一点,就好比,同样是参加数学考试,往后小璨只能考45分,你能接受吗?”
不知想到什么,荆在行的眼里骤然变得黯淡了些。宋忆南看见他这反应,心里一阵失望,正要再开口劝说,却听见荆在行忽然说:“是我错了。”
荆在行没有说清楚,可愕然之后,宋忆南却一下子明白了。
“我该听你的。”
悔恨来得太迟,头也回得太晚。
宋忆南将手里的血压计放到桌上,双手覆上荆在行的肩膀。
“错了,以后我们改了就好。”
听着宋忆南的话,荆在行沉默了两秒,摇了摇头。
照片上,乌亮的双眼似乎在穿越时空,与他对视。那时的荆璨和现在还是不一样的,他的眼中会有各种直白的情绪,他会拽着他的手,用委屈的声音跟他说:“爸爸,同学们都不带我玩。”
可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荆在行记得很清楚,他拍了拍荆璨的肩膀,跟他说:“那就好好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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