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
陈晓飞拦住了李云惠,道:“表叔娘,你别打小生,是我写的,半夜里拿出去贴的。”众人一怔,忙道:“小声些,小声些……”陈晓飞大声道:“我就看不惯她,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对她怕成这样。她要真有那么大的本事,为什么还会被抓进派出所呢?”张明英打断道:“叫你小声些,我的祖宗。就你会说,全村的人都没你胆子大了。我问你,人家又没招惹你,你就安心的在城里读书,却为何要骂她,得罪了她,这……人家什么人没有有,什么势力没有?别人要仇要恨让他们骂去,你凑什么热闹?你是看到的,就因为你,咱们家今天还跟人家接了仇。”陈晓飞冷笑道:“你们怎么这么奇怪,有快乐愿意去分享,有了艰险困难只想别人来承担。你不是告诉过我以前大家看到童韦凤被骂都高兴无比吗,而且把写那张纸的人当作了英雄,怎么现在那英雄是我了,你们到怨怪起我来了。”
张明英道:“反正人家要惹就惹,你不能。”陈晓飞道:“好,不惹就不惹。”他觉得困了,回房去睡觉了。余下张明英对别人嘱咐了又嘱咐的,叫绝不可对外人说出半个字来,又对张小生道:“以前都是不小心说漏了嘴,我们都不怪你,但以后你千万不要说出去了。童韦凤再问你你也死咬着‘不知道’,啊。”见张小生点了点头,又对李云惠道:“你也别打他,小孩子麻。”李云惠道:“亏你们还怕他被打,却真是对不起你们了。”众人闲聊一会,也都各回家睡了。但这个晚上张明英却怎么也无法入睡,整个人都在心惊胆战中度过。
第二日起来,她还感到恍恍惚惚的,做事也没有什么心情,在屋子里走过来又走过去。陈晓飞见状,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一连问了几遍,突然张明英说:“咦,我们家还有一把镰刀到哪去了?”陈晓飞想了想,说:“被谭永菲借去了。”张明英道:“都这么些日了还不还回来,你赶紧去问问,不然时间长了,谁还记得。”
陈晓飞只得怀着忐忑的心到了陈晓友家去。
自从分家后,陈晓友家的三间的大瓦房便成了三家了,两边的通间兄弟二人各占一间,一间谭永菲一人住着,一间他哥家住着。堂屋是两家共有的。二老就住在中间,家神后安床,借堂屋里做饭。
谭永菲见到陈晓飞后显得十分高兴,堆满了一脸的笑意拉他进屋去坐,还嗔怪道:“大哥,叫你来陪我说说话的,怎么都不来?”陈晓飞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沉默了一会道:“我这不是来了么?来拿镰刀去,我妈要用呢。”谭永菲笑吟吟的道:“不忙,不忙,你坐一会,我倒茶与你喝。”陈晓飞忙道谢,坐下来问她陈晓友这久有没有来电话,谭永菲道:“他来电话也只叫他妈去接,关我们这些人什么事呢。不过我想呢他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就凭他还能在外面闯出什么世界来。我素来说的,他是比不上大哥你,若你出去的话,说不定三五年回来就是款爷了。一看你就是百里挑一的福人,人长得英俊,话说得风流,一身的气质,谁人不爱。我打小就有个理想,嫁人也要嫁大哥你这样的,可是——唉!命运对我不公平,我也没这福分——咦,大哥。你头上有泥,我帮你擦去。”说着伸出葱般的指头在陈晓飞额上轻轻的擦拭,又抿嘴笑道:“你怎么出汗了,热么,要不要脱件衣服?”
“不要不要,让我自己来擦。”陈晓飞好不尴尬,忙伸手去推谭永菲的手,谭永菲反用空下的那只手握住了他说:“别动,大哥,就没了。”一边向他靠近了些。陈晓飞不知如何是好,心都跳到了嗓眼来,感到燥热,感到口干舌燥,呼吸也有些急促了。谭永菲的脸上还是那甜甜的迷人的微笑,她那在陈晓飞的额角上擦拭的手往下一滑,开始在他的脸颊上抚摩着。陈晓飞迷糊了,他就像是在做梦,不能控制住自己。可是他终于还是从梦里醒过来,仿佛屁股上被针锥了一下,弹跳起来,把谭永菲带得一个趔趄。
“快找镰刀给我罢,我妈等着急用。”他惊慌着说。谭永菲咯咯笑着,找了镰刀递给他,道:“对不起了大哥,让你亲自来拿——以后常常来玩,我们做弟妹的时时刻刻都很想念你呢。”陈晓飞敷衍了几句,逃也似的出去了,跑回了家来心里还不能平静,他痛恨自己在那一瞬间的麻木,他也更替陈晓友悲哀,一朵残花仍然在招蜂引碟,一根残花旁的枯枝,却只能让蜂与蝶踩着停息。
这时有人来叫陈晓飞去接电话,陈晓飞以为是阿芬打来的,忙忙慌慌的便去。这是黄缪村寨唯一安了电话的一家人,这一部电话为全村的人服务着,只是主人要收取一定的使用费,收费很高。出门在外的人,或是亲戚朋友要有事了,就打电话回来,请主人去叫接电话的人来,接了电话要支付一元钱的跑路费。这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主人很乐意。
陈晓飞接了电话,不是阿芬打来的,是陈晓友。陈晓飞很激动。
陈晓友在电话里说:“飞哥,我完了,我们被杨老九骗了,他带我们去的地方只做活不给工钱,我们就跑出来。可是我们都走散了。现在我流落在街头像一个叫花子。飞哥,我的行李也丢了,现在我只穿着两件单薄的衣服,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去捡食人家丢在垃圾堆里的东西吃。我又冷又饿,身上只有三元钱,不够买衣服,我也舍不得吃饭,我要用它们来给你和我妈打电话。打电话给我妈时我跟她说我找到了工作,一切都好,可是我不愿骗你,你也不会希望我骗你的。飞哥,我完了,不知道哪一天会客死在异乡,这陌生的城市里。你从此以后不要牵挂我,不要为我伤神……飞哥,我要挂电话了,如果我终于在你的生活中音迅全无,你也不要有任何的伤心。”
陈晓飞忙道:“你别挂,告诉我地址,我汇车费给你。”但电话那边陈晓友道:“飞哥,没有用的,一个在街头流浪的叫花子能有什么地址呢——我希望我打电话给你说的你不要告诉别人,我不想让别人嘲笑。也不要告诉我的家人,家里的人,有的没必要让他们知道,有的我不能让他们知道,因为我不想让母亲为我担心。以后,若有钱了,我还会打电话给你的。飞哥,相信我,有时候我觉得死在外面比活在家里要好。祝福你,祝福你幸福!”陈晓飞还想说话,可那头传来嘟嘟的挂断声。
他付了一元钱的跑路费出来,夜已经很浓了,在这冬夜里,他看见一个孱弱的可怜的人,穿着单薄的衣服,抱紧了双手却不能增加一丝的温暖,这个可怜的人又冷又饿,在冰凉的街道上穿梭,在寒冷的空气里消融。他蹒跚着,卷缩成一团,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或者人家的屋檐下,慢慢的睡着了,他会像那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在梦里看见许多美妙的景象,然后去到一个极乐世界么?不会的,不会的,陈晓飞不愿再想下去,一阵风似的奔回家来。在陈晓友远行之前,他就已经觉得或许这是一个骗局,但他为什么不阻止陈晓友出去呢。现在,又一个兄弟落在虚浮的泥沼里了,他恨着自己,也恨着命运,为什么对陈晓友要如此的不公平。
陈晓飞翻开一本词观来,想读一两首词,压抑住心中的焦虑。正读到柳永的《雨霖铃》,写的是: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念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蔼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读罢,心生千愁,一时想起阿芬,不知道她尚好,也不知她想念他不?一念即此,早发起痴呆来,虽他未与阿芬执手含泪分别过,却被词中场景打动,坐在房里,几欲落泪。他又想起陈晓友,若他与阿芬没有泪别,那他与陈晓友呢,这一别便不知道能否再见的分别,可是一种泪别呢?
《命该如此》(二十九)
因家里缺钱用,陈玲来找张明英要做工的钱,拿到钱后又谦虚的说:“一个村的人,你们平时没少帮我,为你做几天活路本来是不该要你们的钱的,可是——唉——”张明英道:“说这些干什么,该拿的就要拿,一天两天算你帮我忙了,这是###天呢。”两人在堂屋里聊了一会,陈玲说:“陈兵又进城做生意了,也不知道做的什么生意,好象是前一久在城里遇见了几位好友,合伙了把那购幼鸡的钱当了本钱去做生意了。”
陈晓飞听着,不知道陈兵会遇到了什么样的朋友。
转眼间便又到了深冬了,外面读书的都又放了寒假回家了,独王军没有回来。陈兵也没有回来,在外面做些什么,人们不知道。陈晓友更是从此杳无音迅,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但村民们都如曾经估摸陈兵一样的估摸陈晓友,说陈晓友或是进了黑厂了,或是没了这个人了。
陈晓飞祈祷着陈晓友活下去,即便真的仍然是一个街头的流浪儿也要坚强的活下去。陈晓友说过当他再有了钱就会打电话来的,陈晓飞相信自己还能听到这个电话。
因为是寒冬腊月,并没有多少农活,年轻人们稍好玩的都会聚集在一起去玩。陈晓飞仍然常常与李清在一起聊天,他们之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这倒使陈晓飞感到奇怪。这日中午,两人跟陈晓花坐在一起讨论村里人们的早婚的现象,都显出鄙夷的神色来,骂这些人俗不可耐。他们不小心提起了提起陈晓友,突然都感到辛酸,沉默下来。
一个小孩来叫陈晓飞去接电话,陈晓飞的心情振奋起来了,他期待已久的电话来了。陈晓友果然没有死,他来了电话,向陈晓飞报平安了。陈晓飞叫李清坐着,飞快地跑了去。他拿着电话的手在颤抖:“晓友吗?”可那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他听出来了,是林凤兰。世事就有些奇怪,上回他以为是阿芬打来的电话,待知道是陈晓友后感到激动;这回他以为是陈晓友的电话,待听到林凤兰的声音了,他感到紧张。
“舅娘,是你,有什么事么?”陈晓飞忙说。
“阿芬病了,在住院,你要不要下来看看?”
陈晓飞一惊,“要,要!在哪儿住院?”
果然是阿芬出事了,陈晓飞问清了住院地址后,付了跑路费,回家来,慌忙进屋换了衣服,与母亲说:“妈,我进城一趟。”又与李清招呼一声,等不到张明英问他进城干什么,便匆忙的走了。几人见他慌慌张张的模样,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得去问主人家问清了陈晓飞接的一个什么电话,这才松了一口气。
却说阿芬虽是生病住院,但几日以来已康复的差不多了,每日到医院里去打了吊瓶以后都回家来。虽然如此,但林凤兰怜惜侄女,还是打电话给陈晓飞,并将阿芬的病情夸大许多,以使陈晓飞快些下来见见阿芬。她打罢电话,与何忠付和阿芬的父母陪阿芬打吊瓶后,又陪护阿芬有说有笑的回家来。林凤兰走在前面,要开门时发现一张纸,随手扔了笑道:“哪家娃娃玩到这里来了,竟在这纸上卡了一张纸片儿,幸好未塞进锁孔里去。”便开了门,阿芬的母亲在后面问道:“她舅娘,你们怎么把衣服往这墙角里扔呀?”何忠付问:“哪呀,大姐?” 阿芬的母亲伸手往墙角一指道:“这不是?”
大家望去,只有阿芬识别得那衣服是陈晓飞的,精神为之一变,忙捡了来说:“哎呀,是晓飞来了。”林凤兰道:“晓飞来了,在哪呀?晓飞,晓飞——”四面叫唤一回,并不见有人回应,笑道:“这真是他的衣服,那他是在与我们捉迷藏啊?”阿芬的父亲道:“你们还真想念他啊!”说得阿芬红了脸,林凤兰笑道:“他是个特殊人物,我只恨这小子来晚了这么几天,不然我们都可以少操心去照顾阿芬了,他也怕不准我们照顾了。”
阿芬更红了脸,娇嗔道:“舅娘你说什么呀?”红着耳根抱了衣服进屋去了。几人跟进去,坐在堂屋里休息,林凤兰打开火门要做饭。大家开了电视,胡乱调个连续剧看着,突然阿芬出房来,径直走出屋去,大家怕她被冷风吹了,都问她干嘛去。阿芬不回答,站在门口东瞅瞅西瞅瞅,然后问林凤兰:“舅娘你真烦,刚才你把那张纸扔到哪去了呀?”林凤兰道:“忙忙慌慌的随手就丢了,谁知道丢哪了,你倒怎么了,无缘无故的找起那张纸来?”阿芬道:“那纸一定是晓飞的留言条。”林凤兰呵呵笑道:“哎呀,真的,一定是留言条,哪家的小娃娃会来这里卡纸条呀。只怪我不识字便没想到是他的留言条,但你们几个是识字的竟也想不到。”说完大家已经来屋外帮助阿芬一起找,何忠付说薄薄的一张纸,早被风吹到远处了。林凤兰说果然如此的话就往远处去找,她一抬头看见了那张纸就躺在几米开外,说道:“不过那张纸是人家留给阿芬的,我们不一定能找到,我们便进去。”
几人笑了笑,复回屋坐下,这时阿芬在外面惊叫:“我找到了,找到了,你们说留给我的,才不是呢,倒是留给你们的。”说着已经进屋来,林凤兰从厨房里露出半个脸问:“那他写了什么?”阿芬道:“他说他去医院找我去了,我都回来了,他这样瞎找,怎么办啊?”众人听了,都笑道:“这没事,就让他找去,找够了他会回来。”阿芬道:“那他不是白找一回了吗?”林凤兰道:“白找就让她白找,这是事前的考验,正好帮你检验一下是否合格。”阿芬道:“舅娘,你总是取笑我,爸,妈,你们也只顾笑。”林凤兰说:“我说的都是实话,哪里又取笑了你呢,人家说的古人兴‘苦其心志,饿其体肤’,我们还舍不得饿他,就煮一锅饭等着他。”阿芬笑道:“瞧,我舅娘不识字还能说出这番大道理,真是不得了,若读他三五年书,怕是要凭那三寸不烂之舌说得主席来当呢。能说会道的,又泼辣,又尖酸刻薄,真有王熙凤的本色呢。”大家大笑,他们或读过此书或看过电视,都知道王熙凤是何许人也,所以发笑。
林凤兰笑道:“大姐,看你们养的好女儿,怎么就有这么一张厉害的嘴,到说起我的泼辣了。我反而觉得她像是徐宝钗,能说会道又含而不露,满脑子的主意,鬼点子……大约陈晓飞便是贾宝玉了,薛宝钗早晚是要嫁给贾宝玉,只不知道宝玉他找不到宝钗了会怎样难过。”众人又哈哈大笑时,阿芬却呆呆痴想了,宝玉宝钗虽然聚合却最终离散,并且那宝玉还对林黛玉思念极深,宝钗也就是个可怜人儿。
她回房去了。大家知道她为谁发呆,却不知道她何故发呆,不再去打扰她。一会儿送药进去,阿芬吃了药还心神不宁,意乱情迷。她那房间的窗口可以望见出城来的路,所以一直看着那个方向,然而到了下午还没有陈晓飞的踪影。
过了一会,何忠付进来叫她吃饭了,陈晓飞竟还不回来,这让阿芬心里不是滋味,吃饭以后,她要去帮忙卖夜食,但大家说她的身体还没还完全,不准他劳动。他母亲说 :“你舅舅舅娘都不是外人,所以你别怕他们闲,就多休息几日。还有,他们是长辈,你要听他们的话。”林凤兰道:“你不是在看那‘围……’什么的吗?若没事你就看看,有时间再跟我们说说那方什么的哥家的几个娃娃怎样了。”阿芬道:“人家这时是写方鸿渐出了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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