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九,离爵关一片忙碌的时候,烦了带人前往轮台堡,随行的除了一百疏勒番兵,还有两百多离爵关正兵,全是白发苍苍的老家伙。拖延时间需要人命,这些四十岁以上的老兵就是特意挑出来的。
老家伙们有说有笑的赶路,他在一阵阵心痛,这些老兵在军中厮杀半生,本该回家含饴弄孙养老,现在却要去做这九死一生的买卖。
正午时找个背风的地方歇脚,看他愁眉不展,带队的旅帅笑道:“校尉,不用多想,俺们心里都有数儿”。
有人玩笑道:“听说校尉好大本事,原以为是个见惯了生死的爽利人,怎的还跟个贵小姐似的?”,众人哈哈大笑。
老家伙们在军中大半辈子,心里都清楚的很,说的再好听,焉耆陷落都已是定局,如今赶去轮台堡,明摆着就是去顶吐蕃人的。
烦了点点头,他知道瞒不过这些老家伙,直说道:“诸位老哥哥,有话我就直说了,铁关城丢了,焉耆守不住,离爵离若是再挡不住,龟兹镇也就完了,咱们就是去轮台堡挡住贼人,好让离爵关好多挖点土”。
“你看看,我就说是这么回事儿”。
“校尉做得不差,我们这帮老家伙来,好过让娃娃们来”。
众老汉纷纷附和道,“就是嘛,左右这把年纪,折在阵上也圆满,不用再糟蹋粮食”。
烦了静静看着这群老家伙,他们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但他们并不在意,这就是安西兵,安西都护府威震西域一百多年,就是因为有他们。
“行!诸位哥哥的心意我懂,到了轮台堡只管厮杀,我伺候你们吃喝好,让你们舒舒服服上路!”。
“好!”,众老兵眉开眼笑,“怪不得都说你娃有本事,真是伶俐人!”。
旅帅看看天色,招呼道:“走了走了,各自分一分队,校尉好用”。
众老兵说笑着启程,就像要去赴宴,或者农闲时去看地里的庄稼,烦了想起了巴水渡的老白,还有坐在王府门口的老刘,他们也是这副懒洋洋的模样,仿佛什么都不在意。
作为安西老兵,打乱重组的事经历过太多次了,三言两语间队旅营已组建完成,营将和旅帅向烦了做了汇报。
“校尉,有个事儿还想提一句”。
烦了道:“老哥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没有不行的道理”。
老营将道:“校尉,是这么个事儿,小鲁豹差事没干好,可也算是尽力了,鲁阳将军就剩下这一根独苗儿,老兄弟们想替他求个情儿”。
烦了心中暗道,鲁豹可不是差事没干好,是要把安西送上绝路了……
看他不说话,一个旅帅低声道:“校尉,俺们知道你跟他有点过节,老汉说句不该说的话,一个胡人婢女可不能跟自家兄弟比,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另一个老旅帅帮腔道:“鲁豹年轻娃嘛,性急也是平常事,犯了错不打紧,以后能改就中,我看校尉是大肚量,该不会太为难他”。
三个老家伙你一言我一语,把烦了高高架了起来,他只能点点头道:“诸位哥哥的心意我明白,待打完这一仗,鲁豹交由王爷处置吧”。
“好好好,交由王爷处置好”。
焉耆失守的起因是鲁豹的莽撞,中计轻率出兵,使铁关城空虚被袭,难逃干系。
但主帅是杨日佑将军,理所当然的主责,鲁豹是鲁阳将军独子,有勇猛敢战之名,三个老兵的话也基本代表了军中士卒的想法。责任他有,但不算太大,中了贼人奸计,过后能积极补救,看在鲁阳将军的面子上,责罚下就算了吧。
烦了若动手,一个公报私仇的帽子怎么都甩不开,事已至此,把他剁碎了喂狗都没用了,大敌当前,斩杀大将于军心大不利,只能打完这一仗再说吧。
过午时一行人看到了轮台堡,依山建于河边的土堡很是扎眼,可惜这里地势不行,两侧山势不够陡峭,也或许狭窄,没法驻扎太多兵马,注定不能成为重要关口,只能算作离爵关的前哨使用。
临到近前,许多人正在依堡搭建窝棚,还有大片牛羊牲口,这些人看上去疲惫不堪,有的身上血迹斑斑,一问才知道他们正是从员渠城撤回来的,也是今天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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