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到冰凉的大理石台面,我终于勉强唤起一丝神智,知道秦烬这是把我弄到了卫生间,他又俯下身,在我耳边上问我要不要吐。
我在他的搀扶下撑着台盆,条件反射地低下头干呕了几下,什么也没吐出来,就一点清清淡淡的水液,反倒弄得自己满嘴都是反胃时溢出的眼泪和来不及咽下的唾液。
秦烬拿了块热毛巾来给我擦了擦脸,大概是见我不吐了,又把我从洗手台上抄起来抱回房间去。
后面的事我印象愈发模糊了,只记得我扯着秦烬不让他走,折腾了半宿,我也不知哪儿来的亢奋劲,躺下了又睡不着,说醒吧又没有清醒到哪里去,片刻不消停,一会儿蹬他一下,一会儿挠他一下,最后他异常用力地一把把我按在床上,死死扣住我的手腕。
我后脑勺撞了一下,挣动无能,终于无法再闹腾,而他静静地卧在我身边,手臂环住我。
后来,完全失去意识前的一秒,我感觉到他在捏着我的手,把我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强硬地褪下来,指腹反复不断地摩挲着我指根处被压出的戒痕。
第二天,我是被冻醒的。
睁开眼时,周围黑漆漆一片,微弱的光线从紧闭的窗帘后透出来,让我根本分不清是什么时候。
我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躺了几分钟,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被枪打了一般,几欲炸裂,而四肢沉重,如同灌了铅。
我艰难地爬起身,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天应酬时的衬衫,皱巴巴得如同咸菜,我摸到床头柜的手机,一看,竟已是下午四点了。
我这一觉睡得还真够久,宿醉的后遗症却还未完全消去。
我清了清嗓子,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不像话,这个鼻腔内部连通到喉咙口都产生一种烧灼的痛感。
昨天下午我就隐隐约约有了点要感冒的预兆,果不其然,今天症状就加剧,生病恐怕是板上钉钉逃不过了。
至于昨晚发生了什么、我都干了什么,我其实勉强都还有点印象,毕竟也没有醉得那么彻底……迟到的记忆走马观花地在脑海中放映,让我疑心我昨夜是不是喝了假酒,怎么跟个失心疯的傻子一样。
我呼了两口气,终于从原地打死自己的冲动中逐渐冷静下来,慢腾腾地翻了个身,一旁的床榻空空如也,连一丝皱褶也没有留下,秦烬早已出去了。
我在乱成狗窝的被褥中坐了一会儿,起来拉开窗帘,外边天色灰暗而阴沉,飘着蒙蒙细雨。
或许是今天来了寒潮,临近冬天,一下子降温,我冷得哆嗦了一下,随即又把自己塞回了床上。
然而被窝靠我自己体温维持的那一点点暖意已经彻底散尽了,屋子里静悄悄的,望着窗外几欲倾轧下来的厚厚乌云,我突然从心底感受到一种无端的、巨大的孤独和寂寥。
就好像一个人骤然被举高,然后从云端跌落,昨夜醉酒时我有多亢奋,此时就产生多少相对应的失重感。
……该换更厚的被子了。
我如是默默地想。
我试图回避去思考有关秦烬的任何问题。
我承认我记得我昨晚做过的事,但那根本不代表什么。
我只是喝得太醉了,而已,没有别的。
我只是控制不了我自己在完全没有理性束缚时身体的潜意识反应。
……好吧,骗谁呢。
借口的确还有很多,只是在这一刻我突然觉得似乎没有了什么否认的必要。
自小到大,我一向热衷于自欺欺人,这当然只是一种掩耳盗铃的躲避方式,却为我盖上了一层天然的防护外壳,以此抵御残酷现实的侵袭和伤害。
比如,从前父母在家吵得面红耳赤、东西砸了一地的时候,我紧张地抱着书包躲在一旁,不断默念他们只是一时生气,过一会儿就会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和好的,可最终,他们还是过不下去离了婚。
比如,我妈带着我大包小包地搬出曾经的房子,租住在陌生的出租屋时,她告诉我,爸爸只是临时出差一阵,他没有不要我,每个月还会给我们发红包让我买零食,我笃定地相信了,并开心地说,太好啦,希望周末爸爸妈妈还能一起带我去森林公园野营。
可后来,我却再没有见过我爸哪怕一面,直到记忆中他的样子都渐渐模糊,这个名为“父亲”的男人就彻底消失在了我整段人生之中,再也没有回头……
再比如,曾经我自欺欺人地告诉过自己无数遍,秦烬是喜欢我的,他跟我上床、后来答应我的表白、同意成为我的男朋友,尽管一切都是我阴险的计谋,全部都是我追在他屁股后面费力争来的结果,但他至少是不讨厌我、对我的身体还算感兴趣才这么做的。
我垂死挣扎地不断想,我们还有希望,我们的关系还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我这样欺骗了自己许许多多个日夜,可惜最终还是没能骗下去,虚妄的美梦碎了一地。
每次的结果简直都如出一辙地一致。
如今想来,我甚至为那样懦弱的自己感到一丝可笑。
这真是个顽固的坏习惯,明明我已经摔过一个又一个跟头。
可能只是因为真相太过残忍,而人的本能是怕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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