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相庄严的佛像前,蒲团上跪坐的姑娘摇摇欲坠,蝉鬓鬅鬙。头上簪花如意步摇随着她的动作相互碰撞,璎珞跳荡飘拂,灵动轻盈。
差不多跪满了半个时辰,宋瑜睁开惺忪睡眼,水眸潋滟。她缓缓抬起头,这才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来,杏眼桃腮,螓首蛾眉,气质清绝无双。
左右两个丫鬟上来搀她,细心地给她揉着膝头,“姑娘累了,不如回厢房歇会子吧。”
宋瑜懒洋洋地扶着澹衫,抿了抿头上沉重低鬟髻,下意识觑了觑大殿门口,生怕方才偷懒的模样被阿母身边的人瞧见。她此番来是为宋家和谢家祈福的,哪知昨日沐浴折腾得太晚,今早醒来仍有些怏怏,这才在佛祖面前失礼。
宋瑜心怀惕惕地朝前头拜了一拜,低喃了两句“罪过罪过”。
*
天靖元年一月末,孟春的天气阴晴不定。早上出来时还阳光普照,暖意融融;一路人马才到山顶便落起了大雨,瓢泼缠绵,将人困在这寺庙之中。
雨幕倾盆,远山飘渺笼在一层薄雾之间,今晚大抵要在山上过夜了。
山路湿滑难行,车马行走很是不便,稍有不甚人仰马翻,得不偿失。龚夫人跟寺里的主持沟通罢了,腾出几间空房来,几位主子人各一间,下人们凑合着住在通铺。
宋瑜斜倚着熏笼昏昏欲睡,一到这天气就睡不醒似的,蔫蔫的浑身打不起精神。
来时路上免不了受凉,澹衫上前给她递了碗姜汤,“这是借了寺里灶房煮的,姑娘喝点儿省得染上风寒。”
屋外雨水打在檐下叮咚作响,一阵比一阵急切,打落了一地银杏嫩叶。
薄罗放下支起的窗牖,笑嘻嘻道:“这雨下的真及时,谢家郎君估计还在山脚下候着呢,可惜咱们姑娘却不能下去了。”
话音刚落便被宋瑜一个白角梳砸中了脑袋,“谁说我要去见他了?”
纤指前儿才染的蔻丹,十个指甲盖儿如桃花瓣瓣,嵌在细嫩葱削的玉指上,视之心驰神往。她眼睑微抬,樱唇抿起略带了些愠意,粉颊含香,妆脸如花。她是养在深闺的可人儿,哪能跟底下丫鬟随意谈论男人,是以才恼羞成怒地斥了一句。
薄罗揉了揉被砸疼的脑门,吐了吐舌头古灵精怪:“是是是,姑娘才不跟那些个臭男人一样,心急火燎的。”
姜汤喝完身上果真暖和不少,饶是如此澹衫仍旧不放心,又准备了一桶香汤为宋瑜净身。她手臂搭着巾栉,走到薄罗身旁点了点她的额头,“少说两句,休得编排姑娘的不是。”
她比薄罗大一岁,着事较为稳重,是照顾宋瑜起居的一把好手。
这谢家郎君说的便是谢昌,此番宋瑜来山上祈福烧香也有他一半原因。谢家与宋家早年关系密切,生意上时常走动,两家为了巩固关系,便联了一门娃娃亲。宋瑜是宋家大妇龚夫人所出,谢昌是谢家唯一的嫡子,再合适不过的亲事,门当户对,两家都甚为满意。
宋瑜今年元宵才及笄,再有一年便要嫁到谢家去。龚夫人为了两家婚姻顺利,特意挑了个日子来山上礼佛,向佛祖祈福。
一同前往的还有谭家三姑娘谭绮兰,就安顿在宋瑜斜对面房间里。不过两人素来不对盘,不提也罢。
宋家门禁颇严,等闲不得出去,更何况宋瑜这样冰肌玉骨的美人儿。
但凡一出门,翌日必定惹来无数登门求亲的人家,简直要将宋府的门槛儿踏破。是以宋瑜鲜少见外人,与谢昌也只见过三面,对他印象仅停留在爽朗清举,玉树临风的外表上。
薄罗那番话不是无凭无据,盖因今早今早上山一直是谢昌在前头开路,宋瑜坐在车舆中只能觑见一个英挺笔直的背影。下车时他便在一旁立着,目光落在宋瑜身上,其中倾慕意味不言而喻。
丫鬟掩唇轻笑,一直到龚夫人咳嗽一声,他才收回视线道了句“懋声告辞”。
懋声是他的字,宋瑜是第一次知道。
宋瑜趴在浴桶边沿,歪着脑袋努力想谢郎君的模样。确实是个龙章凤姿的人才,如同耶耶时常称赞的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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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汤是用兰草、泽兰煮的,带着浓郁香味晕染了整个内室。
薄罗伺候到一半被母亲身边的人叫了出去,宋瑜乐得一人安静,倚倒在浴桶中眯眼小憩。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凉风吹醒,掀开眼帘一看竟见窗户大敞。这么下去非得受寒不可,奈何喊了两声都没人进来,左右洗的差不多,她便披上衣服亲自上去关窗。
脚下是现铺的羊绒毯子,屋里地龙烤得室内温暖,宋瑜赤脚踩上也不觉得冷。
不知是否打盹儿冻着了,目下头脑昏昏涨涨,浑身泛起不正常的热度。她按捏了两下额角,毫无见效,手扶在窗户上半天未能放下。她试着又唤了两声薄罗,可惜依旧没人应答,这丫头,关键时候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关上窗后非但不见好,愈加头昏脑涨,甚至脚下绵软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无。她勉力撑着墙壁,恍惚间似乎听到屋外有人的谈话,声音既不是薄罗也不是澹衫,而是谭绮兰。
她正在同另一人说话:“里面两个丫鬟都支开了,你只需按照我说的做,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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