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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第1页)

叶长风淡然一笑,面色是惯常的沈静,不置可否,反问:“你一定要留下我麽?”

“跟我回去,”唐悦心中不安越来越重,这个局是否已拖得太长,拖到初衷已不再重要,伤痛入骨,无可挽回的地步,“回去我慢慢跟你说。”几乎是有些急切地跨前一步,伸出手,想握住叶长风的臂膀。

一道寒光闪过,苍朴黯绿的短剑离鞘而出,沈沈地架在唐悦的手腕上,剑气侵人,几乎要破入肌肤,透进血脉。

唐悦愕然地望住剑,再缓缓地望向马上的叶长风,却并未将手收回,叶长风不避不闪,黑玉般的眸光冷然无波,居高临下与他对视。

目光交会,诸般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如惊涛骇浪,在平静的外表下流转不停。只是不知为何,两人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把持不住。

蓝珊冷眼看著他们,同样觉出空中暗潮的涌动。此刻他若对唐悦出手,胜算理应又多了几分,然而此情此景,却连他也不愿多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长风终於再不能无动於衷,惨笑一声:“悦,你我……如何会落到今天这地步?当日,你以身护我,为我挡箭,这份情义,我永不敢忘怀……”

唐悦居然曾为叶长风挡箭,这件事蓝珊倒是从未听说过,暗忖道,原来他们是生死之交,也难怪用情至深……只可惜眼下这景况,倒象是难解了。

叶唐的分合,本与他无干,然而看到唐悦受挫,蓝珊心中大是快意,莫名地还有些微微的欢喜,恨不能叶长风将剑再压下些,刺伤唐悦,彻底决裂才好。

叶长风手腕果然一动,却并非如蓝悦所盼,而是反转向自己的左肩插去。蓝珊绝未料到会有这一出,吓了一跳,急忙去拦时,却已来不及,还是唐悦手快,他的眼光从来就没离开过叶长风的脸,叶长风反腕一刺,立即觉察,如电去阻,奈何这柄承影本是古物,剑虽然是压下来了,剑气却已刺入肌肤三分,血如泉涌,立时将衣衫染红了一大片。

这一骇非同小可,唐悦再也顾不得什麽风度,什麽沈稳,急想去掩伤口又被推开;声音都有些发颤:“长风,你好糊涂,这是做什麽?”

当地一声,叶长风扔下承影,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冷峻:“不敢再承你的恩情。以往所欠,今日一并奉还。此後你我各为其主,两不相干。”

剑身沾了血,衬在石地上分外刺眼,叶长风的左肩还在出血……还有那些话……唐悦脑中乱成一片,素来纵在生死关头也不变的镇静机警都不知去了哪里,竟有无措之感,声音不知不觉带出了哀求:“你先止血……我不是……你听我说……”

“再怎样说,你我敌对的局势不会变。”叶长风疲倦地闭上眼,任蓝珊撕下衣角为自己包扎伤口,“以往我都不愿去想,以为你我知交挚爱,世事再恶,也可不予理会,握手笑谈,谁知还是不能……是我的错,全然忘了情势迫人,你我都有身不由己之时……你要说的,我都知道,只是,不必了。”

侧头低声道:“我们走罢。”蓝珊自然不会有异议,一手搂定叶长风,另一手控缰,只觉怀里的人既柔弱又刚烈,竟是个难测的性情,叫人不知是怜是佩的好。漫无边际地想著,手下却不放松,一抖缰便待前行。

唐悦本不肯放,却经不住叶长风苍白面色点漆双眸注视中淡淡的一句:“你真要看我死在你的面前?”心中一震,茫然松手,眼睁睁见著一匹白马四蹄翻飞,驮著二人,在夕照下,萧萧秋风里,头也不回地渐去了。喉中一腥,良久方知,是内气激伤经络,咯出了血。

回到京师,叶长风丢失军粮,圣上自然大怒,当即拿下大牢,听候发落。经太子力保,又有一众官员纷纷上折说,终究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後不过降低一级,罚俸三年,转运使的名号却还在,发送往边关,军前效命。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变著法子赦叶长风的罪了,叶长风旧眷未失,又获太子新宠,谁不想巴结,送行那天,来的人密密匝匝不知凡几,倒比旁人出仕还热闹三分。

叶长风几经坎坷波折,性情更平和了许多,一律微笑以应,心神却早已飞远,千里黄沙浩瀚大漠,风里多少豪杰驰骋纵横,若能与之一较长短,化血为碧,抛洒其上,岂非也是人生快事,好过朝中反复,情恨纠缠。

左肩的伤已迹近痊愈。却是那日在大牢中,太子不惜降尊纡贵,亲手上药包敷的。是市恩?是别有用意?叶长风再也懒得去想,此身不过一个,为国为民原是幼时所学就立下的心愿,尽力去做便是,至於能做到怎样,能不能做到最後,那便是天意了。

长风万里 第三部

1

才出冬,江南的气候已渐转暖,和煦的春风却迟迟吹不过北方大地。冻土未融,河面犹见残冰,到了夜间,发自大地深处的寒意几乎要侵进人的肌骨里。

去年秋冬时分,辽军现又重称契丹的,在边境重聚兵马,卷土攻宋。马蹄过处,数月间连下满城、新乐、祁州,斩杀宋将十余名。边关连连告急,朝庭却正忙于征讨复反的西夏李继迁,还未息,关西准南又各有叛贼作乱,一时顾此失彼,焦头烂额,不得不将皇室嫡系,当今皇上的亲侄孙,敕封端王号的赵宁非也派出关外。

赵宁非所率部众原被唤作鹰军,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出关后大军并不正面与契丹相冲,兵分两翼,一路攻易州,一路自沉远泊而入,互为犄角,渐成合围之势,将契丹军包在中央。

契丹军自去岁至今一路直入宋地,势如破竹,不可谓不得意,然而阵线却不免拖之过长,流于薄弱,端王赵宁非正是瞧准了这关节要害,用兵不愠不火,从容而行,却隐约有个要将契丹一口吞下,令之全军覆灭的胸怀气象。

契丹将领察觉不妙,急令前队后撤,却已被宋军在雄州合围,折了许多兵马去,一番整合调动后,到得今年春,两军已成对垒之势,宋军占了定县,与城外的契丹军相持不下。

初二。上弦月。

云掩长天,一点幽光微微照在定县数百里外的山间,狂风穿过,声声凄厉。

脱不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的位置在山坳最当风处,也难怪会比旁人更来得冷些。一边的同袍兼好友趁着夜色,偷偷地塞了个袋子过来,脱不花接过喝了几口,辛辣的烧刀子立刻化作火苗在血管里窜动,全身都为之一烫。

“都已经等了一天了,怎么还不见人来,十有九是栏子军那帮笨蛋又搞错了。”感激之余,这个契丹左骑部的十夫长顺口发了句牢骚。

“嘘,不要说话。”虽然脱不花的声音很低,他的同伴还是急急制止住他。担心地回望一眼夜色深处,见山石隐约毫无动静,这才放下心来,极低极低地道,“你懂什么,那人肯定会经过这里,我二哥是耶律将军的亲兵,中午亲口告诉我的。”

“耶律将军也亲自来了?”脱不花吃了一惊,“我以为只是萧将军带队。”又多了些迷惘,“那人是谁?怎地会劳动两位将军一齐出马?”

“那我也不知。这事是机密,二哥也没敢多说。”他的同伴想了想,“听说这人与耶律将军,萧将军有些仇。”

脱不花好奇心大起,正想再问,一声咳嗽重重在背后响起。见是上司巡营来了,两士兵一齐闭嘴,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

风声在山谷里漠漠来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官道处突然传来轻轻的马蹄声,又有辚辚的车轮作响,寂寂夜里听来格外清楚。

所有的契丹伏兵都为之一振,再瞌睡的都消去了疲意,纷纷睁大眼睛,等着看这次行动的猎物。然而车马缓缓行近,所见却不免令他们失望——来者不过是十余骑外加一辆马车的小型旅队,客商装扮,殊无异常。与自已这方数百人甲胄鲜明如临大敌的场面相比,差别实在有如天壤。

一时或多或少都起了轻敌心。

车队越行越近,毫未觉察山上的危险,渐次整队都踏入了伏击圈。见时机已到,山坡间一声呼哨,嘹亮地传了开来,刀枪相击,金属声衣袂声齐作,不知多少人冲了下去,又不知有多少人弯弓搭箭,瞄准了这队车马。

“叶大人,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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