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木已成舟,而且那个万户的首领仆散背鲁虽是个公认的废物,却偏偏又是太祖阿骨打的小舅子,根本不是他能干涉的,所以突合速看了片刻之后,还是扭过头来,随本部大部队向西而去。
然而,事情还没完,行不过两三里,所谓片刻功夫,细雨之中,刚刚失去了后方高地周遭的视野,前方便又忽然传来喊杀之声。
突合速与随行军官匆匆登上一个略微突起的田埂,只是一看,然后便半是惊愕,半是恍然起来。
原来,他们正前方,一面熟悉的旗帜带着一支熟悉的部队,当先迎面而来,直接发起了对金军的袭击,却正是御营左军统制官呼延通所部。
很显然,呼延通部渡河后,并没有如金军想象的那般,先建立防线以求立足,然后掩护大队渡河,再然后又是大队御营左军立阵,继续掩护轻骑渡河……呼延通部能够此时出现在此处接战,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呼延通一定是作为韩世忠部先锋率先渡河的,而且还是以一个非常偏下游主战场的危险位置直接渡河的,并且刚一渡河,便片刻不停,直接向所谓主战场方向攻击前行。
这种攻击欲望,令人咋舌,而且,从掩护效果而言,这种以攻为守似乎并不比稳妥立阵来的差。
原定的河畔压制战,迅速转变为了当面遭遇战。突合速惊怒之余,面色阴沉,一面向其余两个万户通报军情,让他们准备营地,一面却又立即下令,让全军就地布阵,步兵居中,骑兵分野两侧,以标准而又朴素的鹤翼之阵迎击推进。
这种简单到朴素的阵势,不是别的,正是大名鼎鼎的拐子马。
没错,拐子马和吴玠的驻队矢一样是战术名臣,而非是对兵种的形容……铁浮屠才是形容重甲骑兵的词汇。
至于所谓拐子马,具体而言,就是两翼铁骑遮护中间步兵,与步兵相配合,层层递进,发起短途冲锋或者短途包抄战术,是一种典型的波浪式骑步配合推进战术。
这种战术,说开了,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神奇,神奇的永远是人的韧性、勇气,这些东西,佐以严明的军纪、优良的甲胄军械、充足的补给、公平的赏罚,足以让任何战术变的神奇。
女真建国初期,不缺那些优良品质,所以再平平无奇的战术,再普普通通的行政军事制度,都会被神话。
“魏王虽然发怒,却没有要杀你的意思,显然是认可了我和高通事的言语,准备必要时放你回去,用你给……给赵官家传话。”就在宋金两军与正面与上游一起开战的时候,金军大寨偏向滹沱河的那一侧营地中,却显得嘈杂而又波澜不惊,这其中某处营寨里,洪涯正在和虞允文诚恳交流。
“换句话说,所谓魏王、四太子,一军之统帅,也对此战没有底气了?”虞允文双目通红,在榻上近乎狞笑一般反问。
“谁有底气?”洪涯丝毫不怒,反而笼着袖子立在那里喟然一时。“金军宋军谁有底气?宋军兵力占优是不错,可金军到底是隔河来守,而且还有平地骑兵大队的优势,拐子马一处,往来百余个回合都不溃,难道是假的?这个时候,谁都没有底气,对岸的官家怕是也没底气!”
双方旋即沉默了片刻。
但很快,虞允文便忽然冷静发问:“金军到底有多少战兵?大家都说,金军有十三四五万,可到底是十三万还是十四万,又或者是十五万?”
洪涯摇头苦笑:“足下此刻打听这个不觉得太晚了吗?外面闹成一团,我刚才亲口问了,王德王夜叉先锋过桥,这时候都已经正式开战了。”
“既然已经开战,说来也无妨吧?”虞允文死死盯着对方,追问不及。
“不是不能说,而是真的不知道。”洪涯摇头苦笑。。“虞探花,不瞒你说,便是拔离速都未必晓得金军到底有多少战兵,战事太仓促了,没有补充,没有整编,各部皆有损耗,大名府那里,曾经有数次交战,隆德府那里也有一次大规模骑兵交战……”
虞允文一声不吭,只是死死盯住对方。
“你若问有多少个万户?谁都可以告诉你,有十六个万户。”洪涯被盯得无奈,只能继续坦诚。“但这里面既有作为援军过来,足足一百个谋克的全骑兵万户,又有耶律马五那种打残了的万户,还有一个渤海人蒲速越的万户根本就是充数的,此时在滹沱河那边做接应,连战场都没法子上!战力也千差万别,就像那个全骑兵万户,里面一半是燕云汉人,一半是塞外杂胡,全都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军,你说顶用还是不顶用呢?可从燕云过来的四个合扎猛安,完颜剖叔总领,那是完颜娄室的副将,昔日大同留守完颜闍母的儿子,便只四个猛安,又有谁能轻视?就算是不说这些,只说那些几十个谋克配几千汉儿军的万户,又如何呢?不也是千差万别吗?拔离速与奔睹的那两个万户,与大同那两个万户是一回事?都要战场上见分晓的。”
虞允文终于冷笑:“所以说,金军战力参差不齐,十六个万户其实就是十三四个万户的战力了?”
“大概也就是十三四万的战兵吧。”叹了口气后,洪涯忽然反问。“都说赵官家这次有战兵十七八九万,那敢问虞探花,此战御营到底是十七万还是十八万,又或者是十九万战兵呢?”
“有二十万!”虞允文平静以对。“曲都统带来了两万还多。”
洪涯连连摇头,懒得争辩。
二人再度在帐中沉默了下来。
但很快,虞允文忽然又问:“燕京新军到底有多少,前面打这么急?为什么不一起过来?是赶不及吗?”
洪涯眯了眯眼睛,刚要说话,忽然间,帐外又轰然起来。
这位金国枢密院都承旨心下一惊,赶紧扔下虞允文出帐去打探,却又闻得‘韩王自上游渡河,大举来攻’的消息。
这个韩王当然不是吴玠,而是韩世忠,也只有韩世忠,能对金军留守辅兵与签军造成这种级别的轰动效应。
很显然,在呼延通与拔离速交战后,御营左军剩余各部也在渡河后毫不迟疑,选择了直接进发,到此时必然已经与金军左翼重兵集团爆发了全线接战,最起码韩世忠本人的大纛已经出现在了战线上,否则绝不会引发这种级别的震动。
“那是突合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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