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见到儿子这样的悲惨,只怕会不得安宁。
我心中升起一阵怜悯,也忘记了身在何方,不由地抬手拍拍他的背,他有些惊异地看着我,然后又淡下来凄然一笑,真是比哭还让人难受:“讲出来心里真的平静多了,想不到这宫里面能做朋友的居然是连名姓都不知道的小宫女。”
这时方才那个太监跑过来打个千:“太子爷还是走吧,前面见不着人又要找了。”又过去附耳小声说了几句什么,我本来就不打算偷听,索性站远一些以避嫌疑。临走时太子看向我说:“等得闲了我还找你说话,你似夏日井水里澎着的果子,只看着都让人安宁。”得了太子的表扬,我的虑荣心还没来得及膨胀呢,他又细看看我道:“只是不够美。”气得我够呛,刚才对他的好心荡然无存,太自我、太任性了吧,好歹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两句罢,就算不表扬我漂亮,也不能这样伤我自尊啊。
等他们走了我才灰溜溜地走下来,打头居然见到胤禩和十四阿哥走进花园子来了。
第十七章 人生常恨欢娱少
我见十四也在,想避开去,自上次给他抓住,说实在的还真有些怕他。是正想着心事,反应迟钝了些,想躲但已来不及了。
胤禩迎头见我,很是高兴,一张脸笑得像要开花,可能是十四在旁边吧,还故作正色地问:“你跑哪儿去了,我让小灵子去找你,说只见着扫帚,人倒是不见了。”十四在旁边愤恨恨地看着我,我低了头都不敢说话。胤禩笑嘻嘻地看他弟弟一眼,拉了我往一边去:“你别怕他,其实十四弟很好的,他就是那样的性子。”又问我:“怎么跑这儿来了,我让小灵子四处找你呢。”我正心情灰败,有些失常,只拉着他急切地问:“我是不是很难看?”他可能万想不到一个女孩会直接问他这样的问题,愣一下,答非所问:“又是谁给你委屈受了?”我只是不依不饶地问:“到底难看不难看啊?” 胤禩给我缠得莫名其妙,只得敷衍:“不难看,我瞧着顶好的啊。”
我放下心来,口里还喃喃地:“是嘛,明月和珍珠都说我比先前还好看些了呢。”心里到底有些不平,又恨恨看一眼胤禩:“你们这些阿哥成天看的都是美女,见多了,都审美疲劳了,谁也入不了你们的眼。” 胤禩笑起来:“你又在那儿受了气,拿我作伐子呢,我今儿可没招着你啊。”又道:“其实好看的见多了也就是那样,关键是性格难得。”我这才得意起来,又恢复了高兴,胤禩见我一突儿沮丧一突儿快乐的,只笑话我:“只当你是个特别的呢,原来一般也是小女儿心性。”我也索性耍赖:“我就是个特别的,独一无二呢。”想起郑秀文那首《独一无二》来,一时兴起,不禁小声哼了几句。胤禩有些奇怪:“你打那儿听来这些莫名其妙的音乐,曲调都是不一般的,你是不是独一无二不好说,呵呵,曲子倒真是独一无二呢。”
十四在远处冷眼瞧着,虽是听不见我们讲什么,但显然已是十二分的不耐烦,在那儿大声嚷嚷:“有多少说不完的体已话,八哥你什么时候变成那样絮絮叨叨的性子了,一个丫头,值得那么下劲吗?”
“十四弟,不许瞎说!” 胤禩大约怕我脸上下不来,忙喝住他弟弟,帝王家到底规矩严,平时虽然兄弟间都随便的,但确要认了真,还是有个长幼。十四见胤禩认真责他,也就不敢再说话了,在一边去等着,只是仗着和胤禩好,口里仍不服气地叨叨。
十四老是藐视我,心里很有些愤愤,但知道胤禩极看重他这个弟弟,也不想让他为难,只对胤禩道:“你们还有事要办,快去吧,别让十四阿哥老等着。”
今天受了太子和十四阿哥的双重打击,心中很是不快,回去的时候见金嬷嬷一脸坏笑地在“宿舍”等我呢,雁儿在一旁急着使眼色也不方便说话。金嬷嬷见我进来,冷嘲热讽地说:“哟,姑娘可回来了,真是尊贵啊。先到外面跪着思过去罢,现是白云姑娘亲见了要罚你,可别怪嬷嬷救不了你。”我正纳闷呢,方欲开口,水晶悄悄拉了拉我衣角,示意我别做声。
不明不白地在外面跪着,才从金嬷嬷唠唠叨叨的训斥中大约知道了缘由。原来我给太子让人叫去不久,白云恰好从那儿过,也是我自己不当心,她正好瞧见了我丢那儿的扫帚。当下就让人把金嬷嬷叫来,她那嘴里能对我有什么好话,自然是添油加醋,极尽夸张诋毁之能事,说得白云大怒,要拿我作例子,让金嬷嬷好好处罚我以整饬下人。我自知太疏忽大意,虽是金嬷嬷有心整我,但也确实违了规矩,早就告诫过自己,在这宫里头非得处处小心,但还是太过任性妄为,糊糊涂涂的,自己往坑里面跳,怪得着谁。
正在我跪在那儿胡思乱想的时候,金嬷嬷好容易得了这机会,居然“组织”一群宫女太监来“参观”,还指着我作义正严辞状:“你们可都瞧好了,别以为大节下,主子们都忙就乱了规距,忘记做奴才的本份,公然就偷懒耍滑,自己的工夫也丢下了,可就打错了主意。”又不忘标榜一下自己:“嬷嬷我虽然年纪大了,眼可是不花的,谁做了什么都瞧得清清楚楚,这便是玩花样的下场,有胆的都跟着这个样子来。”给那么多人指指点点地围着,我又羞又气,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自责了一千次,又把金嬷嬷等一干人等骂了一百次,低着头,只有装迷糊,眼都不敢抬,连小灵子从旁边过也没瞧见。
没多久突然静得没有一点声音,我疑惑地抬起头,居然是胤禩带了个太监一路地踱过来,那太监便是来告诉我父亲没事的那个,唤着王蒿儿的。胤禩尚穿着朝服,石青的披领及袖,海龙缘。蟒袍的两肩、腰帷、袍裳等都绣着正龙及行龙,八宝平水的下幅。大约是刚才跑急了热的,镂金顶座的青狐皮朝冠只在手里面拿着。众人有见过也有没见过的,但见他的冠服已知是皇子,都低头往两边避去。胤禩装着不经意地看到我:“大节下的,娘娘们都积福呢,怎么倒弄个人在这儿跪着,免了罢。”众人都不做声,只金嬷嬷还想分辩,才说俩字儿,就给王蒿儿喝住了:“当了这么久的差怎么还不懂规矩,阿哥讲话,也有你回嘴的!?要不是看在大节下,先罚了你!” 金嬷嬷再不敢吱声。胤禩挥挥手,大家赶紧都散了去,等在一旁的水晶、雁儿忙把我扶起来,我偷眼看看胤禩,他伸手仿是想抓住我,王蒿儿忙拉拉了他的衣角,才醒过来,故意地装着散步似的住别的方向去了。
雁儿一叠声地说我运气,连水晶都说:“当真是你运气了,也不知道八阿哥怎么走到这边来了,平日再没往这边儿来过,想是散步走迷了,否则金嬷嬷还不知道怎么变着方儿磨你呢。”又笑道:“偏是你傻子倒有傻福,平白的就得了主子的大恩。”我猜胤禩不会就这样走了,必是在哪儿等我呢,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们说着话,得着空就借个口跑出去了。
还没走多远,道旁的石楠丛伸只手出来,一把将我拉过去,我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第十八章 明月不谙离恨苦
我抬头一瞧,原来是胤禩,他满眼的焦虑:“等你好久了,怎么这时候才出来?”又把我转来转去,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打量,口内还一个劲儿问:“有没有伤着啊,她们把你怎么样没?”我心情灰暗:“伤着了,大伤呢,又伤自尊又伤心。”又奇怪:“你怎么赶来的,多亏你求我于水火哟。” 胤禩抱怨着:“还说呢,也不让人通个信,要不是小灵子见着了,还不知道会怎样呢。在前面听他说了,一路跑来的呢,到跟前又怕人看出来,装着是随意踱过来的,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她们委屈你了。” 我心里升起无限柔情,快乐像水波样一层层住上涌。我垂头细声说:“我知道的,见你朝冠也没戴,就知道你是为我跑过来。”声音更低下去:“胤禩,你待我真好,为什么呢?”
胤禩轻轻搂着我的肩,我的脸颊贴着他的蟒缎袍子,袍子上的绣纹微微地硌着脸,提醒着我他的身份,但是,已管不了那么多,至少现在,他是我的胤禩,他只是胤禩,和大清国的八阿哥并不相关,和以后的血雨腥风更不相关。
胤禩在我耳边说:“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只有你会叫我胤禩吧。听小灵子说你受委屈了,真比我自己受委屈了还难受。没由来地心慌,只是着急,恨不能飞过来。以后小心些,别老是吓我。”我才省得刚在我无意识地就叫了他的名字,而没按规距称他为八阿哥,不由吐吐舌头笑道:“我又不小心了,这次犯的错更严重,是大不敬啊。”他宠溺地摸着我的头发:“就喜欢你唤我胤禩,许你这样,以后都这样,不要改了。”我心中一动,伸伸手,但到底没敢抱他的腰,有些手足无措地垂在两旁。
虽然一再地告诫自己,要细致,要细致,可还是犯了几次小错,但这几回运气倒还不错,都给混过去了。展眼热热闹闹的年已过完,大家又忙着收拾过节的东西,总之不得闲,忙起来时间仿佛过得更快,不觉就到二月中了。
这日小灵子磨磨叽叽和我说了半日闲话,还问我往年怎么过生日,我才想起都快十八了,原以为这宫里面会度日如年,但天天在这儿,不知不觉花开花谢,云卷云舒也就一年一年过去了。想起在现代的日子,不由怀念起奶油蛋糕了,每次过生日的时候,家人都会买了奶油蛋糕,早些时候糕饼店不附赠蜡烛的,还得自己到别处买呢,然后细细插在蛋糕上,对着点燃的蜡烛默许三个心愿,得一口气吹灭所有的蜡烛,据说这样才会灵验,不可以分几次的。小灵子见我神游去了,半晌不吭声,一个劲催:“姐姐想要怎么过生日呢?”我从那些美好的回忆中转过魂,呵呵,说是回忆,但那些却是三百年后才会发生的事。
我带着无限的向往把过生日的事略略说给小灵子听,听得他昏头转向,不明就里,只是奇怪:“那见过姐姐家那样过生日的?”我笑着对他说:“这是几百年后大家过生日的方法。”他只算我说笑,也不当真。我有心开他玩笑,认认真真告诉他:“是真的,几百年后,大家都是这样过呢,街上会有好多糕饼店,有包装得漂漂亮亮的蛋糕,会送蜡烛、小刀和一次性的餐盘。”小灵子仍只是笑:“姐姐越发会想了,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怪不得爷喜欢。”
还小灵子呢,这么不开窍,只有推出去的力,没有回来对称的力,跟他说着也没意思,索性不理他了,自己想自己的心事。
想起顶小的时候过生日,妈妈买的金色头发,手足都会动的洋娃娃,那时候虽有几个娃娃,但都是普通的布娃娃或塑料娃娃,那种有头发,头和四肢都能活动,又穿着玫红绸裙子,浅粉色靴子,还能换衣服的洋娃娃很新鲜,算是高级玩意儿了。日子还没到被我不小心翻出来了,哥哥还哄我说那是妈妈藏着送人的,我只敢隔着精美的包装偷偷玩一会儿又小心地放回去,生怕被发现了。但当妈妈把洋娃娃拿出来说是给我的生日礼物,哥哥把大蜡烛融了,做成一支支小蜡烛,点在小铁皮盒里面,算是生日蜡烛,爸爸那样严肃古板的人,一辈子给我讲的故事也只有反反复复的《鸡毛信》,那时节居然也左腔左调,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跟着唱《生日快乐歌》,当时只觉得是天下最幸福的孩子了。现在好几年过去了,我都音讯杳无,家人不知道该多么担心,多么伤心啊。那些日子,几百年后的过往,想起来点点滴滴都在心间,禁不眼眶就润了。小灵子见我莫名就滴下泪水来,也慌了,忙问是不是自己说错什么话了。我只推说是想家了,确实是想家了,想我三百年后的家,三百年后的家人。
生日一天天临近,我却一天比一天难过,越是这样的日子,越是控制不住地想家。想小时候有不会做的作业,爸爸再晚也要帮我解出来,然后一早再把我叫起来细细地讲给我听;想高中时住校,每周回家爸爸都会到车站接我,妈妈在家做可多好吃的等我们,每次回学校时他们都一定要到车站送我,直到车开了才慢慢离开;想父母种种的好,有时候晚上躺在床上不知不觉泪就下来了,月光冷凌凌地照在窗棂上,斑斑驳驳一地的愁,那一段发疯了似了,崩溃般想家。
生日那天我更是情绪低落,水晶她们还特决凑了份子,托厨房给我做了“长寿面”让我很是感动。下午时节,小灵子神神秘秘地来找我,把我带到良妃宫中很偏的一个不知道多久没住人的小房间跟前,小灵子笑嘻嘻地用块布蒙住我的眼睛,然后一个劲催我进房间去,我见王蒿儿也在门口守着,不知道他们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现在又给蒙住眼,更是迟迟疑疑不敢进去了,还是小灵子把我推进去的。
第十九章 疑怪昨宵春梦好
虽然蒙着眼,隔着布我也能感觉屋子里很亮,有双手在我耳后解开了眼布,屋子里面窗全是放下来,关得严严实实,可是却明如白昼。我的眼刚刚从黑暗中解放出来,还有些不适应,但当我看清后,眼前的景象真是让我百感交集。屋内一周都点着盘龙纹的蜡烛,中间有个又大又圆的萨琪玛。
胤禩感觉我愣在那儿,疑惑地从我身后转出来:“不对吗?小灵子说你讲有个什么蛋糕,在糕饼店卖的,然后要有蜡烛才算过生日了。可我派人找遍了京城的点心铺子,别说卖了,听都没听说过,不知你是打那儿想来的,我见你平时喜欢萨琪玛。”他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种表情,真是可爱至极,:)“所以就让厨房做了个大大的圆萨琪玛,权当是了,只不知道对不对?”
我拼命点头,可是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鼻管发酸,眼眶湿润,好容易说出“是,真是难为你费心想到。”却已是哽咽。
胤禩反笑了:“傻丫头,这样高兴的日子可不兴哭的,我就是想让你快快乐乐的。一直,一直都快快快乐乐的,我也就快乐了。”他抬手用自己的手帕子替我拭去泪水,然后把手帕子放在我手里:“上次拿了你的,这次还你。”我更愣住,这样子等于是互换手帕了,突然我脑海里冒出几个字:“后花园私定终身”,不由立在那儿飞红了脸。
胤禩走过去夹起一块萨琪玛喂到我嘴边,我只觉得脸热辣辣地烫,但在他的眼神下却不禁自然地张开嘴,有甜蜜蜜的味儿,有甜蜜蜜的心情。
“喜欢吗?”胤禩问我,我心神早已大乱,只剩下了傻乎乎一个劲儿点头的份了。他又不知道从那儿摸出个暗红色的精致之极的盒子:“早说过有个稀罕玩意儿给你,算是生日礼吧。”
我小心打开盒子,天啊,居然是法国制的“纽伦堡蛋”怀表。表壳似老银的颜色,四周缕着卷叶式样的花纹,中间嵌着圆圆的西洋画,是一对奏乐的男女:女孩的金发梳得齐齐整整,穿着洋红色坦胸裙子,弹一把像缩小版中国琵琶般的琴;男孩着蓝衣,套着深紫红色的外衣,头上是饰的羽毛的帽子,拉小提琴,两人的表情极其安祥、恬淡,添上翅膀活脱脱便是天使了。打开表盖,指针和刻度间还饰着繁复的花纹,连表壳的内层都是密密麻麻的纹饰,极尽奢华之能事。我何曾见过如此精致的东西,简直爱不释手了。
胤禩见我惊呆的表情,很是得意:“我猜着你就会喜欢,平日给你瞧什么都是见过的,知道这样极稀罕的你是不知道了吧。”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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