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街口,被那些宪兵挡住了,我说我必须得见执政官。
宪兵说,不行,执政官有命令,他不见任何人,也不准任何人进去。
我说,我必须得进去。
宪兵举起枪瞄准我,说,你要是不听劝告,我们可以开枪打死你。
我说开枪吧,如果你想爱城就成为一座空城,你们就开枪吧。
鼠疫发生后,我奔走在爱城每一个出现疫病的地方,处理死去的人,拯救那些垂危的人,爱城没有谁不知道我,从他们的目光中,我看到了他们在默默地向我致敬。我知道宪兵是绝对不会向我开枪的,向一个力图拯救爱城的人开枪的。
我见到了执政官,我们相隔着一道门进行了谈话。
你不是捕鼠局局长吗?这鼠疫不是老鼠传染的吗?鼠疫传播的这么厉害,你这捕鼠局局长是怎么当的?执政官说,因为隔着一道厚厚的门,他的声音尽管充满了愤怒,但是从门的缝隙里挤出来,已经软弱无力了。
我说,如果把我杀了能够解除疫情,能够拯救爱城,不劳您动手!
里面没有话语了。
我说,现在不是议论谁过谁非的时候,我来,是要向您报告,现在的情况异常危急,如果不再采取果断的措施,爱城将成为一座孤城。
你要我采取什么措施?我连敌人是什么样子都看不见,我们怎么跟他斗?他们就像是无孔不入,我们能够怎么办?执政官的声音充满了无可奈何。
我说,您现在把自己隐藏在屋子里就是办法么,您应该站出来,给大家抵御灾难的信心,指挥我们抗御病魔。
我不是说了么,那是瘟疫,不是手里拿着刀拿着枪的敌人!执政官说。
我说,现在爱城需要戒严,需要将那些患病的人隔离起来,爱城需要军警给予秩序,给予必要的安定。
为什么?执政官说。
我说,每一个患病者都是一个传染源头,如果不把他们隔离起来,他们就会传染更多的健康的人。
我知道怎么办了,我会派人去干的。
我说您怎么干?
凡是发现患病者,立即枪杀,然后焚烧掩埋,这样,不就消灭了传染源头么?执政官说。
我说,瘟疫总是伴随着战争来的,瘟疫自然也会带来战争,在您统治得最为严密的军警们当中,也有亲人得了鼠疫,现在他们正躺在病床上,军警们虽然身在岗位,背着枪弹,但是他们的心却飞到了病床上亲人的身边,他们时刻都在祈祷亲人能够得以平安,爱城得以平安,您如果那样做的话,只怕会有比瘟疫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那要怎么办?执政官犹豫了一下,问道。
封城,不准城里的人出去,也不准城外的进来,那些在城外患病的人,爱城医院会派人去进行治疗。我说,对于爱城里的人,要进行戒严,不准顺便走动,发现病患,就送往爱城医院进行隔离治疗。同时,作为爱城执政官的您,要下命令打开粮仓,将粮食提供给爱城和爱城以外所有的人,让他们不再因为饥饿感到恐慌,而且还得提供给他们衣物和棉被。
就这些?执政官说。
我说是的,我们要等到寒冬的到来,寒冬将不利于鼠疫流行的,相信我们能够在冬天将这场瘟疫控制下来。
你说得很有道理,就按照你说的办吧。执政官说,我会给你权力的,你可以调动军警,我还可以将爱城粮仓的钥匙也给你。
我哀求说,但是您得站出来,尊敬的执政官阁下,您得站出来给爱城以信心和勇气,因为您是爱城的领袖,您是爱城的精神!
不!执政官说,我就在这里。
爱城城门被封锁,除了爱城医院的医生和捕鼠局的捕鼠员,所有的人都禁止出入。我原来以为会起很多波动甚至暴乱,但是没有,大家默默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相继倒下,默默地看着我们将那些垂危的人抬进爱城医院进行抢救,默默地看着我们将那些死去的人拉出爱城进行掩埋。我感到爱城上空的空气开始凝结,厚重,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我时刻都觉得自己要窒息过去。爱城的人们不再因为失去了亲人而哭嚎,不再彼此交谈,他们目光呆滞,面无表情,他们让我联想到原来被关押在实验室笼子里的那些老鼠,他们知道在明天、在后天、或者大后天……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死亡对于他们来说,唯一能够选择的只是地点了,隐藏在家里死去,或者报告给医院,让抬到医院里在一堆医生和护士徒劳的忙碌下死去。——他们可能已经当自己死去了,和那些已经埋葬的兄弟姐妹们相比,唯一不同的就是自己还能够行动,行动的死人,行尸走肉。
爱城没有了生气,绝望就像一把无形的大手,攫取了每一颗希望的心。爱城已经成了一座死城。
不,我们还活着!还有我们。面对我的叹息,丫丫说。
可是我们能够做什么呢?你的救治根本就没有效果,而我呢,除了将人拉到你这里来等待死亡,就是将死去的人拉出去埋葬。我哀叹道。
可是我们在这场灾难面前始终没有表现出退缩,我们还在动作,我们只有不停地工作下去,才能够唤醒他们已经被绝望麻木了的心啊!丫丫说,没有什么比绝望更可怕的了,刚才有几个人自杀了,当他们被确诊患了鼠疫后,就自杀了,而这些天,不断地有人自杀,自杀的人数,已经快赶上鼠疫死去的数目了。
我沉默了。
丫丫走过来,扑在我的怀里,说,给我们点信心吧,给我们点勇气吧,知道为什么我们天天和鼠疫患者在一起,却没有被感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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