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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一更(第1页)

过了会儿,晚上11点多,躺在床上刷手机的应笑听见“哐”的一声。

穆济生回来了。

“……”应笑躺了一小会儿,终于还是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给穆济生发了一条:【刚回来吗?】

【嗯,已经写完死亡记录了。死亡记录必须填得非常详细。这两三天我们还会开一个会讨论病例。】顿顿,穆济生又说,【对了笑笑,去年医院的评审里其中一个是我老师。我晚饭后问了问他医院具体晋升机制。】

【嗯?哦哦,对。】云京三院是P大的附属医院,其实叫“P大附属云京市第三人民医院”,作为教学医院,他们有教师职称和医师职称,有教师职称的就还有教学任务,需要授课。穆济生的某个老师就是云京三院主任医师这事儿并不稀奇。

【我详细地问了问。】穆济生又打字,【邢天材他目前为止竞争力是不大够的。共一分数需要打折,而邢天材的另篇文章只是一个统计源,分数比较低。】职称评审是打分的,一篇SCI多少分,一篇中文核心多少分,一篇科技核心多少分……而共同一作要打对折。

“对,科研方面确实不行,不过这么多年第二作者第三作者第N作者邢天材也攒了几篇,也有分的,只是不多。去年叶默还带着他完成了一篇论文呢。况且,我们两个那篇论文影响因子很高的,打折之后也不低。”应笑直接回了语音,“而且邢医生在医疗、教学这两方面很下功夫,攒分数。他未必上不去的。我估计啊,他现在在上也行不上也行的中间状态。”云京三院打分分为科研、医疗、教学三块。邢天材与应笑两人现在都是讲师职称。讲师很容易,一篇论文就可以了,博士都不用,硕士就OK,而邢天材年纪较大,下基层早下完了,这一年来邢天材一直在攒课时数,有大课就去上大课,没有大课也接受小课,因为大课还有小课的分数也不一样。而应笑呢,为了副高的资质,这两三年要下基层,忙忙活活的,课时数没邢天材多,何况邢天材这个人本就很懂人际交往,总能找到上课机会。他们科室还没有夜班,申请副高不需要值一整年的住院总,时间更多。同时,因为应笑要花功夫写论文,而邢天材是打下手,邢天材也经常帮着科室医生值值班,尤其是帮年初一个刚刚怀孕的女医生,因此,他的门诊以及手术也统统比应笑更多。职称考试则非常简单,邢天材与应笑二人全都报名了今年的,问题不大。

不过,应笑估计邢天材是升不上去副教授的。想要晋升副教授就必须要有市里课题,而且据说云京三院马上要像XH等等看齐,要有“国自然”,就是国家课题,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国家课题申请难度无比巨大,云京三院一年可能就能拿到二三十个,XH、FD等等大佬医院一大群人每年四月写材料写到头秃,还是一个课题都拿不到,万年老主治,最后只能跳槽走人。论文能买、能抢,可课题申请需要过五关斩六将,做不得假。内卷也卷到医院里了。

穆济生沉默一下,又说:【而且,大家最后还要答辩的。有时候,评审问的非常刁钻,邢医生的学术能力说不定会受到质疑。】

【哈哈,】应笑说,【越刁越好。】不过应笑非常清楚,邢天材是能通过的。邢医生他“抢论文”而不是“买论文”,一个考量可能就是这样容易通过答辩——如果通篇论文别人代写,他就可能手忙脚乱,而现在呢,邢天材是真正参与那篇论文的书写了的,而且,因为自作主张增加病例,他自己的本身贡献就能算上“共一作者”也说不定。他另一个这样做的考量当然就是这样起码不会被开——买卖论文被发现了,或者造假数据被发现了,云京三院会解聘的。何况SCI级别的论文特别特别贵,邢天材则是一个特别节省的男人。

【他真未必能通过。还有,最重要的是,】穆济生又道,【评审们会考虑科室,但这东西并不重要。就算他今年上了,你明年也能上,甚至说,你们两个一起申请都可能一起评上。新的院长上任以后职称评选规则变了,去年开始主要看分数了,不搞分配。】

“……咦?”应笑惊了,再次发语音,“可是,正高副高名额有限,不能集中在某科室呀。正高级别很多时候是退一个、升一个的。”他们医院有48个科室呢。平均每个科室平均每三年才能轮上一个。过去是每年七月发高级职称报名的通知,公布正高副高的合计职数与各个科室的岗位职数。

【对,】穆济生说,【但并没有那么僵化。改规则了,不搞平衡了。如果没有很强的理由,分数高的不会下来的。现在分数是公示的,最后,每一个申请的人都能收到人事部的分数排名表,他能看到他自己和其他人的最终分数,很透明公开。】

【哦哦哦哦,原来如此……真好。】他们科室前面一个申请的人还是叶默,将近两年以前。当时不是这样子的,只有最后名单是公示的。

应笑瞬间高兴起来。

虽然因为医疗纠纷她大概率今年还是申请不了,可是,比起晚几年,“只晚一年”已经足够她高兴了。当然,前提是这医疗纠纷一年之内可以解决。

她觉得,跟穆济生在一起后,自己生活的确是在越来越好的。那两个词怎么说的,“触底反弹”“否极泰来”。而穆医生呢,就是带来转折点的人。

这时应笑看见穆济生今天晚上第一次发了语音。

她点开,对方声音是低沉的:“笑笑,去阳台吗?”

“阳台?好呀。”应笑觉得挺有意思,于是换了一套较厚的居家服,拉开拉门,走上阳台。

“天天家园”一层两套的格局是一模一样的,互为镜面,因此,应笑客厅的阳台与穆济生客厅的阳台之间仅仅隔着一个电梯的宽度。作为老小区,阳台不是封闭式的,而是敞开的。此时云京初春的风轻轻拂过她的面颊。

穆济生的两只小臂正轻轻地搭在台沿上,十指交叉。他侧眸望着,唇角含笑,英俊到了不可思议。

“……”应笑则是将她自己的两只手掌按在台子上,手指勾着外侧边缘,胳膊伸直,人向后边抻了抻、倒了倒。她的身子这么向后一斜,刚吹干的黑色长发便直直地垂落下去,露出一侧白皙的侧颈。

穆济生看了会儿,移开目光,拨了应笑的手机号,几秒之后被接通了。

穆济生问:“刚才在干什么?”

应笑手心电话里真真切切的声音与隔壁阳台上模模糊糊的声音相互重叠,有一种奇妙的味道。

她说:“嘿嘿,没什么。又看了看另外一篇SCI出评审意见没。算算时间差不多了。结果状态还是‘评审中’。”应笑随口聊天儿道,“那篇也是SCI。我是第一作者,思恒医疗是第二作者。你听说过思恒医疗吗?”

“听说过。”穆济生点了点头,“思恒医疗的投资人,就是扬清的副总邵君理,以前是Google的,我们两个在湾区见过。Google在MountainView,我在Stanford,挨着。我有一回在一个Stanford的校友活动上见过他,不过当时并不知道邵君理是邵城的儿子。我们两个坐一张桌子,我还有他的微信呢,不过不熟,没聊过。偶尔刷到朋友圈而已。”

“哦哦哦对,”应笑大悟,“StanfordChildren'sHospital也是Stanford的一部分,你跟邵总算是校友,只不过他是学生,你是staff。哎,这个世界太小了。”说完应笑八卦起来,好奇地问,“他朋友圈都有什么?”

“转发一些公司消息,挺无聊的。好像只有订婚、结婚是关于他自己的。他妻子是他投资的思恒医疗的创始人。”

“我知道。”应笑回想了一下,觉得那两个人好像文学城的言情小说,“啧”了一声,说,“‘好像只有订婚、结婚是关于他自己的’,呵,他这不是虐狗吗。不道德。”

“随他去。”穆济生说,“反正以后虐不着我了。他爱发什么就发什么。”

“嗯?”应笑一愣,一手拿着手机,一边望向穆济生。穆济生也正好望过来,唇角微撩。

两人眼神轻轻一碰,应笑本能缩回目光。她当然听明白了穆济生的意思了——他再也不会被虐狗了,因为他也有女朋友了。

过了会儿,应笑又对着电话说:“对啦,穆医生,我那天跟你们科的一个护士学了两首歌儿。她唱歌时我听到了。听了两遍就学会了。”

穆济生问:“哦?是什么?”

“叫《蜗牛与黄鹂鸟》。”应笑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大大方方唱了几句,虽然依然带点不好意思。她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拽着阳台边沿,身子微微后倾,长发直直地垂落,侧颈白花花的:“就是这样的: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她还是想安慰安慰穆济生,让穆济生开开心心的。

女孩声音轻轻柔柔,还带着点儿过去从来没有的娇,那是一种亲密的象征。女孩子唱的儿歌在夜风中飘荡过来,有一股子家的味道。一瞬间,四下仿佛无比静谧。

穆济生发现竟是NICU护士给小宝宝们唱的儿歌,低低地笑了。唱儿歌对小婴儿的大脑发育非常好,穆济生也鼓励护士让新生儿多看、多听,护士们给宝宝拍嗝时有时候就唱唱歌,没想到,应笑竟然给学去了。

“还有一首还有一首,是鸭子的歌!”应笑受到鼓励,又接着唱,“是这样的,咳,‘来了一群小鸭子,嘎嘎嘎嘎叫~看见池塘水清清,都想往下跳!小黄鸭、小黑鸭,乐得咪咪笑~小白鸭,小灰鸭,吵着要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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