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4年6月6日)
我们约好了两个月后行动,或者说出发,走向彼岸,走向光明,或者黑暗,无边的黑暗。
而两个月后的日子到了。
就是今天。
下午的阳光已经在我们实验室的大玻璃窗上方消失了,已经整体地移了上去,到了我们所在的坐东向西的崖壁的高处。这是我们对面实验室大楼的玻璃窗用它的反光告诉我们的。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最后一次。是我们离开这里之前的最后一次。
他说:你老拿着那破东西晃个什么劲?
我手里的“破东西”掉在了地上,叮噹了几下。
那是一把刀,我们给动物做手术或者解剖用的手术刀,跟最好的给人做手术的手术刀一样,非常锋利。别说切开一个人的咽喉了,即使是切割他的头颅,也是挥手之间的事情。
我这个“破东西”已经不是第一次掉在地上了。
准确地说,这已经是第三次。
第一次,他提出的是同一个问题,只不过没有“老”或者“总是”这个词。准确地说是“你拿着这个破东西晃个什么劲?”提完这个问题,他睁开眼睛,从他本来的似乎睡着状态里睁开眼睛,看着我,从他无数的皱纹里睁开来看着。
第二次,他还是提同一个问题,只不过加了个“又”字。准确地说是“你又拿着这个破东西晃个什么劲”?提完这个问题,他从他本来面对着窗外的姿势上转了个个儿,我是说他的转椅的转动,他从那无数的皱纹里睁开眼睛看着我。
转身之前,他在一个本子上写着什么。我从来不关心他在本子上写什么。每次他在本子上写完什么,就把这个本子放到一个橱里去。
我知道,我完全失败了。
我下不了手。实在下不了手。
他笑了。其实是我觉得他在笑。我看见的是他的眼角的颤抖,于是就象一块石头扔到那里,皱纹的水波荡漾开来,荡漾到了他整张脸上的第一条皱纹那里。
他说:你是逼着我讲故事对吗?你是一定要听我的故事对吗?
我说:是。就算是。你说吧。
他,其实用不着我说,他当然就是马里奥了。
两个月前的今天,他就是从小酒吧他的包房里的沙发后面站起来嘴里说着“吵死了”走出去的那个马里奥。
之后我反复地想过,使劲地回忆,我们在酒吧包房里都说了些什么,我是说,这四个女孩子在那里在马里奥从沙发后面站起来走出去之前都说了些什么,我也问过娜拉和若雪。一种说法是,我们谈到了我们上山的经历,也谈到了我们的计划。另一种说法是,娜拉和若雪并没有说实际上发生的事情,而是瞎编了一个故事。
问题是,没有人一个能够做出准确的回忆。
我们只能听天由命了。不听天由命也不行。因为我在那天之后在床上躺了整整七天。不是在我自己的宿舍里,而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我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陌生的环境,但也是在房间里,在医院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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