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被你亲眼看到了,我、我……”双颊晕红地别过脸去,竟也有一些些动人荡漾开来,“这么明白地说出来,当然会有一点不好意思的嘛……”似是因害羞,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句更是低如蚊蚋。
呕……实在说不下去了,好恶心,她这辈子还没说过这么违心的话,真是亏大了。
“这本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可难为情的?不过小姑娘的脸皮薄,倒也在所难免。”蓝衫人仔细地打量了她两眼,“果然有些特别之处,莫怪纵雪抛了我送他的浴火而看上你,若换做我,自然也宁可要一个能解绝魂散之毒的有用之人。”
凝眸摇头,一派的天真无知,“我才不会什么解毒,昨天我刚一回去,少主不由分说就灌了我一碗醋,我是被呛得半死后才知道中了毒。”
微垂了眼,真是没想到呢,浴火竟不是莫纵雪那边的人,有命在两个煞星间周旋,真是超乎想象的厉害呀。莫纵雪十数年隐忍不发,孤骛门上下无一看出他心怀异志,而他一旦出击,便是满门灰飞烟灭,即便放眼江湖也算得上是头一号人物。可是孤骛门中真正藏得最深的人,却是他身旁那个有着圆圆笑脸的少女吧。
“至于浴火姑娘,她是门主大人安排在少主身边监视他的人,不受重视应该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蓝衫人的目光对上她,缓缓露出和煦笑容,“原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你跟少主那么像,我当然一眼就——”笑容蓦地僵住。和莫纵雪像,那么和大哥——突如其来的领悟闪电一般劈入脑中,心不可抑制地发冷,这么明显的事实,为什么——她竟然没有发现?
“被自己的话吓到了吗?”笑容益加温和,带着些许长辈的无奈,“原来纵雪没对你说过,那孩子为了一个死了十几年的兄弟,毁了孤骛门不说,连爹也不要了。”
“啊,少主还有一个兄弟吗?”瞳眸惊讶似的瞪大。
“那是纵月。”孤骛门主转过身去,微眯起眼,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和纵雪是孪生兄弟,两个人相像得有时连我这个爹也分不出来。纵月是聪明绝顶的孩子,筋骨和纵雪一样绝佳,不管学什么都比别人快一步,更重要的是韧性无人能及。”他的目光迷离起来,声音叹息一般,“那么多人中只有他撑到了最后,后来我费了很多心力去找,却再也找不到生命力那么顽强的孩子……”
“那个——纵月是怎么死的?”
“你对他似乎很有兴趣?”
“是啊,少主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这种事呢。”天真乖巧地笑着,清秀的脸上闪动的是十七八岁少女惯常会有的好奇。
孤骛门主沉吟片刻:“告诉你也无妨。”对于死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优雅脱尘的身影缓缓转过来,气流随他的动作而变化,他微笑着道:“他是我费尽心思养出的‘药人’,我这么说,应该可以解答你的问题吧。”
轰——
似乎,有什么东西倒塌了。
“他是——被你养出来的?”凝眸的声音极轻极轻,轻到几乎在清风中化掉,“他身上所有的毒,都是你下的?”
“当然。”孤骛门主很自然地答道,“药人的制作容不得一点疏忽,我怎放心假他人之手。可是饶是我小心再小心,却还是出了差错,已经差不多要大功告成——”他摇了摇头,不胜惋惜的样子,“却在最后关头不知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前功尽弃。”
……
凝眸慢慢爬起来,握紧拳,站在原地,感觉愤怒一点一点从心底堆积,然后洪水一样爆发。还以为已经不会再为什么事动容了呢……终于知道,大哥在孤骛门里受过的是怎样的苦。
药人。果然是药人。
自那日在酒楼发现他身上竟无一丝伤痕时便隐隐有预感,以一个习武者来说,这是近乎不可能的事。那时综合他剧毒满身却又相互克制的诡异状况,她已有这方面的臆测,只是不愿相信也不忍相信——现在才知道,真正残忍的,根本不在于此,也不至于此。
被自己的亲身父亲施以这种酷刑……为什么会有这种事!为什么这种事要发生在大哥身上!
“我以为,我有那样的爹已经是最大的不幸,没想到——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那时候只是个孩子而已,什么样的憎恨让你要这样伤他?你不喜欢他可以不管他不问他不要他,你——丢掉他就好。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对他做这种事?!”眼睛被涌上的热浪灼得睁不开,心怎么会这么痛呢,好像那样的事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难怪大哥一直总是微笑,什么事都不在意,什么事都不为所动的样子,被本该是最亲的人那样的背叛伤害,这种人生对他而言是……根本没有丝毫的留恋价值吧。
“你的反应似乎有点大呢。”平静地听着一长串的指责,孤骛门主轻笑着,完好的右眼在阳光下一闪,恍惚间有利刃一样的错觉,“是爱屋及乌还是同情心过剩呢?真是愚不可及的情感,说起来这一点纵月倒是跟你有些像呢,如果不是执着于无聊的兄弟之情,怕我会接着拿纵雪开刀,他也不会连死都不敢。”悠然地弹一弹指,“一个是在自身难保的状况下还想去保护别人,一个是刀在颈间还有心情为别人不平,倒是难得的一对绝配。不过纵雪那孩子的性情,应该不会容忍有这些多余感情的人待在身边才对,毕竟对于孤骛门的少主来说,一旦有哪怕是微乎其微的弱点,离死也就不会太远了。”
凝眸的神情恍恍惚惚的,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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