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有些人活着要以伤害其他的人为代价?为什么……我已经看不懂这个世界了?父亲……
老教授的头颅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这个老人的灵魂已经消散了,尸体只是个拖累,他的头应该是高贵无比地腐朽在土地里,进入新的轮回,干干净净的……而不应该被这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怪物占为己有。
逝者已矣——莫匆停了下来,直起腰来,和安捷一样静默地望着那里。
怪物们一层接着一层地扑上来,然后巨大的身躯轰然倒下,但是它们前仆后继。醉蛇不知道它们是不是真的像是安捷描述的那样,有一定的智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现在的情景,几乎有了几分称得上是悲壮的感觉。
杀人食髓,拾人首级,可这是它们生存的方式。
莫匆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受,好像有什么空了,又好像有什么突然被放下了,他扭过头看着安捷,看着那男子刻骨铭心的脸庞。他想,自己这一辈子,或许还有几十年那么久,他已经在年少轻狂的时候,就这样草率地失去了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挖空心思保护他、爱他的人,他不想再失去第二个。
他活在这个世界上二十多年,并没有学会如何去爱。李碧云没有教会他,妹妹们年幼,而父亲……他似乎太习惯于独自一个人默默地替所有人承受起所有的东西,隐瞒一切,然后任凭他们误解。
莫匆轻轻地握紧了那只刚刚拿枪的手,他曾经迷恋手握着武器的感觉,这也许是出于心理上的不安全感,可是他现在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是可以无所畏惧的,这里是他父亲的终点,那个最伟大,最谦卑,也最勇敢的男人……他从来没有开过一枪,但是他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的亲人,爱人,甚至试图保护过整个世界。
夕阳看够了热闹,渐渐沉下去了,天黑了起来,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了,地上死去的怪物好像罗列了一层,可是仍然有新的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安捷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的眉头一点一点地皱起来,表情有些凝重,一把拉过醉蛇,在枪炮的动静里尽可能对醉蛇大声说:“我们带的弹药足够么?”
“绝对……”醉蛇突然打住,反应过来,“你的意思……你的意思不会是这些东西意在为了什么目标拖住我们吧?消耗我们的弹药?他妈的,这太疯狂了,别告诉我是真的!他们、他们有那么聪明?!”
安捷心下迅速转念:“叫你的人把那太空服似的玩意穿好了,重机枪撕开一条口子,我们直接从它们中间过去,别跟它们耗了。”
“恐怕不行。”莫匆轻轻地打断他,伸手一指:“太多了,我们不清楚它们的洞口和源头在哪里,有多少处,这样过去很可能就被卡在中间。”
“怎么办?”醉蛇不耐烦听分析过程,直接逼问结果。
“手榴弹有么?杀伤性比较大的可投掷炸弹都可以。”莫匆的脸被火光照亮,眼神沉静,谁也不能说他还只是个年轻的男孩,“重机枪先顶着,其他的停止射击,找人把弹扔过去,先看清形式再说。”
“按他说的做。”醉蛇一声令下。
成箱的手榴弹被搬出来,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来,肢体分离的怪物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安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拿着望远镜,紧紧地盯着炸弹落下的地方,透过那些飞上天又落下来的血肉残肢的缝隙,查看着可能的入口、出口……所有这些妖魔鬼怪的来源,或者……地狱的大门。
片刻,他放下望远镜:“五点钟方向,有一个,紧跟着不远的地方一条直线后边有两个,九点钟方向是另外的……等一下!”
安捷的脸猛地一沉,他大声喊:“手榴弹别扔了,停下,马上立刻!”
还没来得及解释原因,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人就明白了这原因是什么,地面从一开始细微的颤动慢慢地变大,变剧烈……到最后,感官再迟钝的人也感觉到了。醉蛇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这是什么见鬼的……”
地壳剧烈地震颤起来,远古的诡异文明终于在这群咄咄逼人的闯入者们面前终于露出了狰狞的一面,那些好像无所不能所向披靡的枪支和拿枪的人,一同手足无措地被掀翻在地上,安捷最后看见的是莫匆喊着什么,满脸焦急地向自己扑过来——带着腥味的沙子,硝烟充斥在他的五官六感里。
随后,整个大地都翻了个。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觉才慢慢回复过来,安捷觉得头有些晕,好像是被什么碰到了,然后,他感觉到有人用温柔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轻轻地拍着他的脸。之前的记忆猛地流进脑子里,安捷迅速地试图重新控制自己的身体,这状态实在太危险了。
他睁开眼,四下很暗,像是被埋在了地底下,不过以他的夜视力还看得清楚,空间逼仄得很,高度可能只够他勉强坐起来,宽度大概只有两尺左右,而在这本来就狭小低矮的地方,俯身紧张地看着他的人就显得更近了。
安捷微微把自己撑起来,往后退了一点,借以拉开这个和莫匆之间的尴尬的距离——年轻人几乎是半个人压在他身上,他尽量不动声色地平静地问:“其他人呢?什么情况?”
“刚才好像地震了,我们被翻下来,夹在这个裂缝里面,其他人应该在不远的地方。”莫匆顿了顿,“不过,那些偷人头的怪物貌似也在不远的地方。”
安捷迅速地把自己身上还剩下的东西检查了一遍,有价值的只有腰上别的手枪,里面还剩下四颗子弹,领口别的墨镜被压碎了,有小碎片甚至卡破了他脖子上皮肤,被小心地拿下来放在一边,还有一个坏了半个筒的望远镜,一个剩了大半壶水的军用水壶。放在胸口的项链把薄薄的衣服卡破了,估计扎进了肉里,有点疼,不过莫匆没发现……至于莫匆,除了比较狼狈之外,应该没有比较严重的伤。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伸出手四下摸索周围:“没有空气稀薄的迹象,看来应该不是死路……嘶……”心脏突然剧烈的疼痛起来,安捷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你怎么了?”莫匆让他突然的痛呼和一瞬间呼吸的停顿吓了一跳,迟疑着轻轻地握住安捷抓在胸口上的手,后者几乎已经没力气反抗,被他把手轻轻地移开。安捷蜷起来,尽可能地把自己往后退,可以空间限制,未果。
莫匆皱皱眉,慢慢地把他胸前口袋里硌手的东西掏出来,然后看着那带着血迹的拉环,呆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莫你还可以继续煎熬一会,贿赂贿赂作者吧,考虑给你减刑
第八十二章 靠近
安捷于是更喘不上这口气了。
莫匆低下头,好像想笑一笑,嘴角微微往上挑起,他极力抑制住,湿了的眼眶让他看起来更像是想要哭一场。他傻乎乎地拿着那串染着血迹,又丑又破烂的拉环,举到眼前,觉得自己的舌头忽然就打了个蝴蝶结:“你、你一直……我、我、我以为……你……”
直到安捷从那阵突如其来的疼痛缓过来,莫匆还在那“你你我我”个没完,现在估计就是把整本的现代汉语词典扔到他面前供他参考,这个脑筋短路的男人也组织不出一句像样的中国话了。
安捷脸色不大好看,一把把拉环抢回来,两个人在这逼仄的空间里默默相对无语,这种文艺的场景好像在眼下的情况中格外有喜感。
这两个把拿枪当拿筷子一样理所当然的男人,突然各自手足无措起来,过尽千帆,总有那么一个人,让你面对他的时候,就内分泌失调,所有的该有的不该有的激素都一股脑地冒出来,随便修改每个重要文件的拓展名,然后一点一点的系统崩溃。
半晌,安捷才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这玩意拿着挡子弹倒是不错……”他话还没说完,脸上的表情似乎还没有调整到那种冷漠而漠不关心的最佳状态,就被莫匆一把抓住,随后细碎轻柔的吻落在他的嘴唇、脸颊、眉间、额头……年轻人小心翼翼地缠上他的手指,十指相扣。
温暖的体温好像连疼痛都能暂时驱赶。莫匆一只手拉着他,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背,好像怎样都不够接近一样,轻轻地吮着他的嘴唇,以打开他最后的防备和抵抗。
所有的理智都是容易被冲散的,只要足够的深情,足够的真挚,足够的耐心,足够的……安捷渐渐放松下来,微微合上眼睛,撑着地面的手缓缓抬起来,抚上莫匆的脸,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被对方堵到了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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