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嫂要杀他,那定是郑裘不对,我为何要去救一罪人?”
他反问那蠢货,那蠢货竟要说什么牝鸡司晨,吓得他直接拿起墙上的宝剑将人砍了出去。
人可以蠢,但是不能害人呀!
好歹平复了心绪,赵启悠躺在榻上心里默默盘算最近的事。
南吴打过来那事儿不用想,以定远公的性子说不定单枪匹马就去把南吴的兵给灭了,在这个关头他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嫂抓了郑裘,是真要对世家动手么?
赵启悠晃了晃脚,他离开北疆之后本以为和北疆断了联系,不曾想裴七竟然隔半年就将《绣天记》和《平虏册》寄过来,《平虏册》出完之后,那作者又写了《征白山》,写的是一叫秦长安的穷酸书生到北疆后被指为白山的一名书吏去了白山的所见所闻。
秦长安比起之前的三位主角实在是太过平凡,仿佛在随便哪个只需一文钱就能喝一壶热水的摊子上就能看见这么一个书生,他科举不利想要坐馆开私塾却得罪了当地豪强,听说北疆在招人,便去了。
他自以为北疆都是昏聩无知的俗人,焉知到了北疆考科举也没考上,就在他在北疆潦倒之时州府恰好开了吏试,秦长安考上了书吏才知道是要去白山的。
坐火车去了幽州,再从幽州去白山,他看见了广袤的田垄变成了密密的丛林,路过营州他看见营州百姓正在垦荒,暮色四合,十岁的孩子一边帮父母拣地里的树根和碎石,一边背着《水经注》。
路上的每一步秦长安都看见了不同的风景,真到了白山,实务压身,看书之人又能透过他的眼去看着白山是如何一点一滴变好的。
这本书中没有什么英雄豪侠,没有义胆豪情,也没什么危险之处,赵启悠竟然也津津有味地看了一本又一本。
洛阳城中其实也有枕芳君的书,只不过比北疆晚了九个多月,比起裴七,赵启悠自然觉得自己看得晚了,可路过书肆看着那些等书等到头发都要掉光的书生,赵启悠又觉得舒坦。
除了写了几本名书的枕芳君之外,北疆这些年着实多了不少的写书之人,有一人名叫“北辰君”,所著《封狼居胥》写的定远军如何驱赶蛮人的,每一场战斗都写得极为精彩,仿佛其人正在战场之中,书传到洛阳,除了书生之外连金吾卫的将领都喜欢得不得了。
赵启悠曾经听镇国大将军赵源嗣说过书中句子,心中想着这赵源嗣虽然被派去汴州练兵,只怕也是日日盼着书能到吧。
洛阳不少人猜测“北辰君”定然是定远军中的哪位大将,挥舞大刀满是男子气概。赵启悠却知道此人是女子,名叫林盼儿,倒也确实是将军——原北疆定远军泰阿部大队长,受伤退伍之后在北疆的军武堂做夫子。
裴七曾特意见过此人,生得不高,缺了一只手,只用左手写出了这等惊世之作。
还有一个新的写书人叫“露月夫子”,写的是世情之书,一册一个故事,统叫《风月荟》讲的一男一女如何喜结连理,有军中同袍,女子上门求亲被男子以为是要切磋,有世仇之家,年轻男女却一见生情,有书院同学,男子喜欢上同学自知不该,每日念经入睡,回家却见同学扮作男子与妹妹来往……
如此种种,有两分枕香君从前写申屠将军被如这样那样的意思,却又更纤细如丝,看得人心神激荡,这些故事里都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着实令人欣喜。
裴七是见了有新书就给赵启悠寄来的,不曾想赵启悠却极爱这《风月荟》,养了个戏班子将其中曲目都编排起来。
拿起榻上的《风月荟——海上明月共潮生》一册又津津有味地看了半个时辰,赵启悠恋恋不舍地放下书,又想起眼下态势。
天下不少人以为皇嫂想做武周第二,他却不觉得这样,要真是如此,皇嫂现在就该大张旗鼓与定远公交好,以定远公之势稳定朝局,又或者扶持势力与定远军相争,左右看看似乎都不是这个意思,现在朝中连尚书令都与皇嫂渐行渐远,新附庸到皇嫂身边的韩熹等人有如疯狗,总有一日会被人乱棍打死。
可皇嫂不想当女帝,又想做什么呢?
灭除世家?
那也不必她动手啊,引定远公入朝,不出一月,洛阳的世家府邸就成了坟场。
再往深了想,赵启悠便觉得身上发冷,如果皇嫂想要将赵家杀干净……他这被皇兄封为摄政王的就是祭刀的。
翻了个身,赵启悠叹了口气。
从前他隐约知道一点政事的时候就知道阿父和七兄总是政令难出洛阳城,这浩大天下仿佛不再姓赵了,去北疆呆了大半年,赵启悠知道是为什么了。
民心,赵家民心早失又不将百姓放在心上,便只有覆灭一途。
别说阿父和七兄了,就算高祖重生,这局面也是难解。
从小到大,赵启悠总是被关着,要么关在宫里,要么关在王府,只有去北疆的时候是自在的。
回了洛阳,当了摄政王,他还是觉得赵家在他死后再失天下比较好。
他不想当亡国摄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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