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年景好,北疆的棉花上结的棉桃仿佛也比往年更大,赵启悠其实并没有见过北疆从前的棉桃,只是听采棉的妇人们是这般说的。
在北疆呆了大半年,赵启悠借口好玩儿拉过磨、织过布、种过菜,甚至还跑去了整理河道的工地运沙,一番折腾下来他不仅脸变黑了身上也强健起来,个头也蹿了一截,如今的临江郡王穿着一身褐色短打走在麟州城的街上,几乎没人能看出他与旁人不同。
倒是因他面嫩嘴甜,不少妇人都甚是喜欢他。
天色将暮,赵启悠举着一位婶婶给他的棉桃绕着麟州城往南走。
麟州新开的书肆正在城南,待他先去买了最新的《绣天记》再去找下了值的裴七裴从越一起往李家食肆吃羊肉面。
《绣天记》与《平虏册》、《破虏传》系出同人,如今与《平虏册》交替而出,本月正是《绣天记》第三册发售之时,此书虽然争议颇多,卖得却极好,要是今日不去,只怕明日就没了。
自从裴七他娘叶夫人带着裴九裴十来了麟州,裴七就很少能出来与他同游,今日还是沾了叶夫人下乡访学生的光他才能将裴七叫出来。
想起兢兢业业的叶夫人,赵启悠心中一叹,大梁上下看不起女子,如叶夫人、顾夫人还有那元妇德一般的奇女子便来了北疆,虎啸生风,龙起生云,定远公于她们而言是龙虎之辈,便愿来当风云,大梁朝堂却正相反,裴道真、伍显文、陈伯横……听说前尚书右丞裘乘虚也已经归服北疆,正在绛州出谋划策。
一处将起,一处将衰,朝代更迭不过如此。
他的好七哥此时怕还是以为只要等定远公平叛之后将她杀了他屁股下面的宝座便可平安无事。
看着远处一些刚放了学的小孩儿正在铁道边上看着火车缓缓驶来,赵启悠晃了晃手里的棉桃叹了口气,这些看着北疆一日强似一日的小孩儿会甘心做了豪强佃户失地游民?
他们不肯,他们识字,懂事,知道如何自强,便必成大梁的反贼。
七哥永远不会想到,他如果真想太平无事,就要将北疆上下屠戮干净,而不是让北疆的定远公南下到中原,放北疆的风吹到天下人的心里。
算了,这些又跟他这个被送到北疆为质的闲散王爷有何干系?他在北疆倒是比在东都自在千万倍……要不是那藏在宫里的秘密,要不是七哥害死了定远公世子,他倒觉卫蔷是个豁达舒朗之人,比他七哥好相处千万倍。
七哥啊七哥……你为何要那般作死?还要拉着赵氏上下一起死?
还娶了那么个皇嫂。
“快看快看,火车上有人!”
听见小孩子的叫嚷,赵启悠抬起头,他仔细看向火车,也看见了有人正坐在火车上。
那人穿了身黑衣,盘坐在火车的木车厢上,秋风阵阵,吹得那人长发飞扬,似乎是也听见了小孩儿的叫喊声,那人低头看向对着自己大喊大叫的小孩儿们,翻身从木箱上跳了下来。
“元帅!你跟我们说不能爬火车,你又爬到火车上了!”一个光着头的小孩儿昂着头看向从火车上跳下来的大人。
赵启悠快步走过去,就见卫蔷蹲下拍了拍小孩子的脸。
“我可不是贪玩才爬火车,我是来访友的。”
“元帅你骗人!”
“我何时骗过人?”
卫蔷笑着抬头道:“我有个好友在天上,这火车就是她送我的,我坐在火车上看天便能看见她。”
小孩子们听不懂卫蔷的话,那小光头咬着嘴唇想了想,大声道:“元帅你都爬火车了,我也要爬!”
卫蔷揉了揉这个欠揍的小脑瓜:
“我一箭能射穿狼的脑袋,你能吗?”
小孩儿哼哼了两声,小声说:“不能。”
卫蔷又笑着问:“我能一脚踹死蛮族,你们能吗?”
小孩儿的头低了下去:“不能。”
卫蔷站了起来,手在小孩儿的头上摸来摸去:“我能爬火车,你能吗?”
小孩儿沮丧地说:“不能。”
说完,猛地抬起头:“元帅!不一样!”
忽悠小孩儿被拆穿,卫蔷厚着脸皮说:“哪里不一样?”
一群小孩儿都又蹦又跳地叫了起来:“不一样!不一样!”
唉,如今的孩子可越来越不好骗了,卫蔷双手捂住耳朵大声说:“一样的一样的!我从火车上跳下来没事儿,你们能吗?车上风大,我能稳住不掉下来,你们能吗?万一受了伤爹娘老师都担心,可怎么办?”
有一只小手抓住了卫蔷的袖子拽了拽,卫蔷低下头,看见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仰头看着她:“元帅、那、那我、我也能射狼,长大……”说话时还要吞口水,小孩儿另一只手指了指火车。
“你长大了也不行。”卫蔷弯腰一把将小女孩儿抱了起来,“现在的火车只比马车快一点,再过三五年,就会有新的火车,比现在的马车快一倍,等你们长大火车会比骑快马还快,连我都不敢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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