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空手早就看出,张良的确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根本承受不了他一指之戳,但是张良给他的感觉,却似一个真正的超级高手,笑谈评点,从容不迫,有一种傲立山巅、俯瞰天地的大气。对于纪空手来説,无论是面对各路阀主,还是直面胡亥,他从来都有无惧的感觉,但只有与张良相对时,他竟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这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面对张良无情的评语,纪空手心静如止水,不惊、不怒,心绪宁静,如雨后的天空,甚至连他自己都非常惊诧自己的表现,略一沉吟,始知这一切反常,都是因为自己已被张良的真诚所感动。
以张良的目力,当然已经十分透彻地看清楚了眼前的局势:残存的暴秦已不足为惧,赵高的入世阁覆灭亦是时间的迟早问题,现在的形势,基本上已是刘、项争霸的格局,一旦分出胜负,天下太平指日可待,开创盛世亦不再是一个梦想。假若纪空手插足而入,以他的人格魅力与超凡的智计,还有知音亭与神风一党的众多精英鼎力相助,只要登高一呼,未必就没有与刘、项抗衡的实力,如此一来,战局又趋复杂,形势陷入混沌,百姓依然深陷战争带来的水深火热之中,这当然不是张良所希望见到的。
纪空手隐隐看出了张良的良苦用心,但要让他从此放弃,又实在心有不甘,何去何从,顿时让他陷入两难之境。
他默然无语,思考良久,方才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在楼下这些人的目光注视之下,缓缓踏上了楼梯。
他决定不再去为这些问题分心,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己最终将会作出怎样的抉择,他与韩信的这段恩怨都必须了断,是以大战在即,他只有昂头面对。
当他踏上楼梯之时,他没有看到,在他身后有一张狰狞的笑脸就在此刻出现。那脸上的表情,竟似有一种目睹仇人步入黄泉的快感,让人恶心之余,更感到恐怖。
纪空手没有看到,是因为他没有回头,这是他的一个习惯,也是他的一个原则,只要是他认准的事情,就会义无反顾,绝不回头!这样的男人,才当得起侠者的称号。
纪空手无疑是张良心中具有真正意义上的侠者!茶楼之上的每一个人都在等待着纪空手的出现,无论是“关西三剑”还是邢无月,无论是汪别离还是其他的人,大家都抱着复杂的心态等待着这位奇人的到来。
长街之战与楼下的对话,他们都亲眼目睹,亲耳所闻,对这位无论在智计上,还是武功方面都远胜于自己的年轻人,似乎都又多了一份了解。正因为如此,他们无不在心中嘀咕:“这人既然志向远大,意在天下,又何必非要与我们这种小角色过意不去呢?他的对手,应该是刘邦、项羽,是卫三公子那等豪阀才对。”
他们无人知道这个答案,所以才想知道这个答案。当纪空手的脚步在楼梯上响起时,满楼之人的目光全部望向了楼梯的出口,都想看看这位在暗中捉弄自己的神秘人究竟长得是一副什么模样。
“踏……啪……踏……啪……”一阵极有韵律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响着,心思细密的人上楼时数过,这个楼梯只有十七步,当这脚步声响到第十下的时候,他们应该可以看到纪空手的面目了。
但是纪空手的身材超出了众人的想象,也超出了众人给他定下的标准。当他的脚步响到第九下时,楼梯口已可见那一头整洁却狂乱的黑发。
整洁是一个人的卫生习惯,但狂乱却表示着这个人的性情。这至少説明,头发的主人并不是拘泥礼法、循守旧制的俗人,他放浪不羁,刻意求新,有一种不受束缚的洒脱,正如他的刀法表现出来的意境一般,给人以天马行空的感觉。
随之而现的,是两道极度张扬的长眉与一对略带忧郁的眼睛。眉可入鬓,不怒自威,显现出一种张扬的个性与不羁的性情,隐含大气。而他的眼睛却不是漂亮的那一种,但眼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淡淡的忧郁,使得他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仿佛是高山中的一汪清泉,自然清新,却又有大山中的野性美。
纪空手的脚步依然在动,他的眼睛已经看到了楼上的一切。这些人无疑是江湖上极为普通的角色,但一旦心术不正,却也能为害一方,他之所以费心召他们前来,既有惩恶之意,更大的用意是把他们作为一个幌子,以对付卫三公子的围袭。
“我想各位想我一定想了很久了,甚至还会埋怨我为何迟迟不来。想必大家都看到了刚才长街上的一幕,所以怠慢之处,还请海涵。”纪空手边走边道,这句话説完,人已站到了楼上的中央,抱拳作揖,权作陪罪,然后才居中坐下。
他的神态悠闲,全然不似众人想象中的恶人形象。在座之人只有饶空不曾领教过纪空手的手段,见得纪空手如此亲和的表情,心中暗道:“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见到其本人,才知道这些人全是胡説八道。”
众人纷纷起身还礼,连称“不敢”,毕竟此刻生命尚系于纪空手的手中,哪里敢有怨恨之色?倒是拼命挤出笑脸相迎。
“大家不必客气,也无须拘礼。我请各位前来,并无他意,只是有几句话想劝在座的诸位。
“纪空手让众人坐下,缓缓接道:”你我都是武道中人,学武不过是强身健体。有志者可以保家卫国,行侠仗义;无志者可以明哲保身,安抚乡邻。但切切谨记,若是仗着自己有一点功夫便要为非作歹,为祸乡邻,这与匪盗有何不同?当真是可杀该杀,不用留情!“
他的声音平淡,但用词严厉,平和之中隐带杀气,听得众人无不心惊。
“我自小生于市井,孤寒贫苦,受人欺凌,每每遇上恶人,事后总会在心中暗暗发誓:但凡我有遭一日学得武艺,必将这些害群之马斩尽杀绝!可是等到我真正学了几手三脚猫的功夫之后,步入江湖,才知道天下之大,像这等武林败类简直数不胜数,又岂是凭我一人之力可以杀得完的?”纪空手説到这里,缓缓站起,目光横扫全场,沉声道:“但是我转念又想,如果人人都以此为念,袖手不管,那么这武林败类只会越来越多,天下只会越来越乱,百姓也只会越来越苦。我不敢要求人人都像我这般铲除奸恶,因为我不知道这恶人是否能够杀得干净,也不知道杀掉恶人是否就真的能止住恶源。但我知道,只要我每杀一个恶人,这恶人就会在这世上少一个,天下也会少乱一点,百姓也会越活越好,这就已经足够了。”
他的这一番话全系肺腑之言,显然是藏在心中早就想説的话,是以慷慨激昂,充满真情,从头到尾都洋溢出一股浩然正气,凛然而不敢侵犯,听得在场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满脸羞愧,大有感触。
“是以今日座上诸君,我有言在先,从今日起,以往各位做过的事情,我不再追究,但从你们走出此门的那一刻起,只要有人还敢胡作非为,恃强凌弱,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纵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不轻饶!”纪空手説完这话时,目光又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这才落座。
这时邢无月壮着胆子站将起来,抱拳道:“公子的一席话,句句发自肺腑,让人感动,使我等受教不浅。我想在座的诸位即使胆子再大,从今往后,只怕也不敢重操旧业了,所以邢某斗胆,便请公子赐出解药吧。想到身上还有这么一个要命的玩意,可真让人一点都不爽快。”
他这最后一句话引得众人会心一笑,纷纷起身谢罪。纪空手一摆手道:“解药一事,暂且不提,难得各位能听得进纪某的这一番劝告,待我先敬各位一杯香茗!”
众人饮茶完毕,刚要坐下,便听得有人冷笑一声,极是刺耳,众人循声望去,正是汪别离。
“我倒想请教公子,你口口声声要我们不要恃强凌弱,而你召集我们前来,这种行为不知算不算恃强凌弱?”汪别离一反先前的唯唯喏喏之态,抢先发难。
事实上纪空手一上楼来,便对汪别离的一举一动悉数掌握。虽然长街一战已经结束,但纪空手绝不认为卫三公子就会从此罢手,他知道,真正的决战还没有开始,司氏兄弟的出现只是大戏之前的锣鼓,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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