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呢?”
“你留下。”虞祐庭认真地说,“你留下,我早就认识你。”
“怎么会?”
“我在码头上听说过你,也见过你,你叫芸芸对不对?”
“是的,我叫李芸芸。”
“李芸芸,你留下来。”
“好。”李芸芸说着,将滚烫的脸颊贴在虞祐庭胸前,霎时间,她感觉到一片宽厚、温暖的胸怀。
“你好厉害,”虞祐庭贴在她耳边说,“小鹑子都被你吓跑了!”
李芸芸摇了摇头,但再一听,屋里果然静下来,江水流动、群星闪烁的声音都能听见;就连小鹑子也停在半空,驻足观看。而就在此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山崩地裂,玻璃哗啦啦震碎,屋顶飞落石灰、瓦片。随后,又是接连几声巨响,窗外燃起火光,火光之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第一章·小鹑子与大轰炸烟村(5)
这一次不再是传说故事,也不是小鹑子飞来,而是日本飞机实施的野蛮轰炸。时间是1938年7月28日晚上十点整。
时光像雪山一样崩塌,那一声巨响结束了一个时代。
“轰的一声,好吓人哦!”虞善堂老人敲着桌子说,“我当时正好送客出门,就看见七八架飞机突然栽下来,投弹之后又冲上天,昂昂地飞走了。地面顿时起了火,火星子烧得我双脚直跳,路都走不得。再一看,河坝上的好几间房子都燃起来了……”
熬了一夜,枕着那片火光,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一觉又不知睡到了哪一年。再一睁眼睛,老人们又都聚在了一处,将抗日烽火围在了中间。
“醒了?”素涵问。
“嗯,说到哪儿了?”
看见林粼还在边听边记,我感觉就像是自己一直在工作。等我起来用井水洗了脸,又回到老人们中间,林粼对素涵说:“我们先去吧?”
我问:“去哪儿?”
“给我父亲上坟。”素涵说。
“是吗?”我很惊讶。
林粼低头不语,看得出他有一份心愿要去实现。
“你们坐着,我们去去就来!”素涵说着,和林粼一起出了门。
“有火没得?”木木提醒道。
“还真忘了!”林粼转回身来,说,“香烛、纸钱、火炮火炮:方言,即鞭炮。和袱子都备齐了,就差火没带。”
“带上!”木木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扔过去。
“托福托福!”林粼用双手接着火柴,就跟着素涵走了。他们去松树堡上给素涵的父亲文润昆老先生上坟;我们就留在文家的平房里继续喝茶聊天——老荫茶里的那片树荫已被战火映红了——
那天晚上,正清、正艾住在船上照看货物。天黑以后,没有风,却隐隐感觉到空气在波动,异样的波浪拍打着船头。正艾的心情也很不平静:虞家大院正在举行婚礼,究竟嫁谁娶谁,他不得而知,心里空空如也。烟花此起彼伏,夜空一亮一暗,人影在灯火之间晃动,欢声笑语随风飘散……而突然间,一阵刺耳的轰鸣,抬头一看,十来架飞机呼啸而来,先排成“众”字形向上仰起,又迅速俯冲投弹。正艾赶紧钻进船舱叫醒哥哥;兄弟俩随即冒着炮火跳下船,径直跑回家。
“一路上,就看见几颗炸弹落在大河里,炸烂了好几只船,河里炸死的鱼大的小的都有,像泡米子似的。”正艾说,“还有一个妇女抱着个娃儿迎面跑过来,跑到我面前我才看清,那个娃儿脑壳都没了……我们赶紧回去找到妈妈,一家人聚在一起。”
第二天清晨,整个烟村都出门观看。码头上,几间木屋和茅草房子被完全炸毁,其中包括李芸芸的家。芸芸的母亲惨死在瓦砾中。待芸芸回家见到父亲,就跪在父亲面前。父女俩与惨遭横祸的邻里哭成一片。还有的一家八口全部罹难,遭遇灭门之灾。
有人说,都是那场婚礼闹的,说李芸芸是个丧门星。还有人说,是小鹑子惹的祸。
正清站出来说:“明明是日本飞机造的孽,我亲眼看见他们投下的炸弹。飞行员戴着皮帽子,飞机上面还画着太阳旗!”
“那前些日子呢,不是小鹑子又是谁闹的?屋里的坛坛罐罐自己会飞起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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