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随即自剪羽翼,上表要求大规模撤裁所部湘军,从此恩宠愈固。
天京城破的那个下午,幼天王洪天贵福远远的望见湘军攻入城中,拔腿就想跑,却被自己的媳妇们(他九岁时,老天王就给了他四个媳妇儿)哭哭啼啼地绊住了。亏得幼天王有急智,谎称看看就来,方得以脱身。他冲到天王府门口,又被守护朝门的女官挡驾,幸好忠王等人及时赶到,才把他从女官们的纠缠中救出。半夜里,忠王率一千多人假扮清军,护卫着幼天王从太平门突围,但湘军随即赶来封锁了突破口,李秀成等人被打散。
在残余将士的拼死掩护下,幼天王这个连骡子和马都分不清的少年,终于骑着李秀成让给他的那匹名马逃脱,总算没有暴殄天物。他逃到堂叔父干王军中,然而大势已去,干王的军队也很快被清军打垮,他本人被俘牺牲。
再一次逃脱的幼天王,在清军的追捕中只剩下独身一人。他谎称姓张,湖北人,在当地的一户农家打了四天短工,还剃了头。然而,那家人也不敢收留他,打发他回家。在路上他多次遇见清军,一次被抢了衣服,一次被逼着挑竹子。一八六四年十月二十五日,他被巡逻的清军抓住,这个涉世未深的小伙子,立马被人家套出了身份。
他也写了一份《自述》。在《自述》中,他把责任都推给死去的老爹和忠心耿耿的将士们,“那打江山后,都是老天王做的,与我无干。就是我登极后,也都是干王、忠王他们做的。”然后话锋一转,广东地方不好,俺也不想回去了,就跟着抓到我的唐老爷回湖南去,好好读书考个秀才吧!
这个来自湖南的唐老爷,名叫唐家桐,是清军中的训导官。大概是唐家桐对他颇有些好脸色,幼天王曾赋诗一首歌颂他:“老爷识见高,世世辅清朝。文臣兼武将,英雄盖世豪。”虽然诗的立意和笔力不敢恭维,但感情还是很诚挚的。
然而洪天贵福实在是太天真,一旦幼天王的身份被确认,他年轻的生命也就走到尽头了。十一月十八日,幼天王被押赴刑场凌迟处死,就在他临死的前一天,他还给唐老爷写了三首诗,题目叫作《右送唐家桐哥哥诗三首》,末署“甲子年十月初四日夜五更”。诗如下:
〖其一
跟到长毛心难开,东飞西跑多险危。
如今跟哥归家日,回去读书考秀才。
其二
如今我不做长毛,一心一德辅清朝。
清朝皇帝万万岁,乱臣贼子总难跑。
其三
如今跟到唐哥哥,惟有尽弟道恭和。
多感哥哥厚恩德,喜谢哥恩再三多。〗
老天王在天之灵,听见这句“如今我不做长毛,一心一德辅清朝”而没有诈尸还魂,再次印证了一切妖魔鬼怪都是骗人的把戏这一唯物主义真理。
洪天贵福说得对,“乱臣贼子总难跑”,连他自己在内的太平天国大小头目很快被一网打尽,无分贤愚,玉石俱焚。各地的动乱纷纷被平息,洋务派人物各自粉墨登场,一时“自强”之声响彻云霄。因时当同治、光绪两帝统治时期,故号称为“同光中兴”,看起来,天下似乎太平了。
然而,历史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虽然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李鸿章等一干名臣殚精竭虑,这个“中兴”也只不过是清帝国最后的回光返照而已。内乱方兴未艾,而放眼天下,正是列强雄踞,虎视眈眈,“清朝皇帝万万岁”同样只是梦呓罢了。
在这场内乱中,曾经不可一世的中华帝国,耗尽了自己的元气。内战英雄们,或以人间天国为号召,或以捍卫名教为旗帜,然而归根结底,都是在为一姓天下相互屠戮。李秀成在他自述的最后,忽然变得迷惘了,这样忠心耿耿地辅佐那样一个梦游中的天王,到底是为什么?“实我不之知也……”李秀成坦白地说道。
曾国藩与李秀成都是那个时代的杰出人物,然而连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果真是为了名教吗?果真是为了天国吗?都不是。
在东方,东瀛岛国正在崛起。三十度春秋后,甲午年,中日战于黄海、朝鲜之间。当是时,天下英雄已经凋零殆尽,只剩下七十多岁的李鸿章独撑残局。老先生殚精竭虑还挨了一枪,却赢得天下骂名。骂得最起劲的,却是那些安坐在大后方袖手旁观的书呆子们。
两千年的帝王世纪,终于书写到了尽头。若干年后,当我们回首这一段往事时,请记住俾斯麦那句当头棒喝:“我欧人以能敌异种者为功。自残同种以保一姓,欧人所不贵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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