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管它英格兰还是法兰西,
我们只要德意志能够所向披靡。
要是天气有点冷,她们就打开电炉取暖,坐在厨房听听新闻,里面声称对在德军炸弹下奄奄一息的英国妇女和儿童深表同情,不过看看那八百年,英国人又对我们做了什么啊!
父亲在英国工作的家庭,是可以凌驾于别的家庭之上的。到了吃饭和喝茶的时间,新贵的母亲们站在自家门口,高声呼唤她们的孩子:米奇,凯瑟琳,帕迪,回来吃饭了,有香喷喷的羊腿、嫩绿的豌豆和白土豆泥。
西恩,乔西,佩吉,回来喝茶了,快来吃新鲜的面包、黄油和人家没有的漂亮的青皮鸭蛋。
布兰登,安妮,帕茜,回来吃炸黑布丁、刚出锅的炸香肠和用西班牙上等雪利酒泡过的果酱布丁。
这种时候,妈妈就让我们在屋里待着。我们只有面包和茶水,她不想让烦人的邻居看到我们被飘满巷子的诱人香味馋得难受的样子。她说,从她们那事事吹嘘的样子,很容易看出她们过去是一无所有的。跑到门外向全世界宣布晚饭吃什么,是真正的下等心态。她说,这是她们抬高身价、看低我们的方式,因为爸爸是从北方来的异乡人,而且从来不跟她们沾边。爸爸说那些吃的是用英国人的钱买的,吃的人是不会有好运的。可是话说回来,你又能对利默里克人抱什么指望呢?他们发希特勒的战争财,为英国人工作、打仗。他说他绝对不会跑过去帮英国人打仗。妈妈说:对,那你就待在这个地方吧,没有工作,连一块烧茶的煤都没有。对,你就待在这个地方,兴致一来,就拿救济金喝酒。你会看到你的儿子穿着破烂的鞋子,屁股露在外面招摇过市。巷子里每家都有电,而我们能有根蜡烛就算走运了。老天在上,要是我有车费的话,我就去英国,我相信他们的工厂也需要女人。
爸爸说:工厂不是女人待的地方。
妈妈说:炉子边也不是男人的屁股待的地方。
我问他:你为什么不去英国,爸爸?那样的话,我们家就会用上电,也有收音机了,妈妈也可以站在门口,向全世界宣布我们晚饭吃的是什么了。
他说:你不想让父亲在家里陪着你吗?
我想,但你可以等打完仗回来呀,然后我们都去美国。
他叹气:啊,唉呀,啊,唉呀,好吧。
圣诞节一过,他就去了英国,因为美国现在也参战了,理由一定是正义的。要是美国人不参战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去的。他交代我要做家中的男子汉。就这样,他同一个经纪人签了去考文垂工作的协议。每个人都说,那是英国被炸得最狠的城市。经纪人说:那里有的是工作,只要你愿意干,你可以加班加点地干,直到累趴下。要是你会攒钱,老兄,仗一打完,你就成了洛克菲勒了。
我们早早起来,准备到火车站为爸爸送行,商店老板娘凯瑟琳。奥康纳明白,爸爸一去英国,钱就源源不断地往回寄了。她很高兴地让妈妈赊账买茶、牛奶、糖、黄油和一个鸡蛋。
就一个鸡蛋。
妈妈说:这个鸡蛋是给你们的爸爸的,旅途很长,他需要营养。
是煮鸡蛋,爸爸剥去蛋壳,把蛋切成五块,分给我们夹在面包里。妈妈说:别犯傻了。爸爸说:男人家要一个鸡蛋做什么啊?泪珠挂在妈妈的睫毛上,她把椅子拉到壁炉旁。我们
吃着面包和鸡蛋,望着妈妈掉泪。她说:恁们傻看什么呀?说完,她扭过脸,望着壁炉里的灰烬。她的面包和鸡蛋仍然搁在桌上,我想知道她打算怎么处理它们。它们看上去很好吃,而我还没吃饱。但是,爸爸站起身,把它们和茶一起端到她面前。她一个劲摇头,他坚持要她吃,她开始吃喝,还抽着鼻子,掉着眼泪。爸爸在妈妈对面坐了片刻,默默无语,她抬头看看钟,说:该走了。爸爸戴上帽子,提起背包。妈妈用一条旧毯子裹上阿非,我们沿着利默里克的街道出发了。
街道上还有其他人家,即将远行的父亲们走在前面,母亲们抱着婴儿或推着婴儿车跟在后面。推着婴儿车的母亲对其他的母亲说:老天在上,太太,抱着那孩子,你一定累得够呛吧。可不是,为什么不把他放进我的婴儿车里呢?让你那可怜的胳膊歇歇吧。
婴儿车里可能会挤进四五个婴儿,他们可着嗓子叫喊个没完,因为那车已经破旧不堪,轮子也不好使了,颠得他们头昏脑胀,吃下去的糖果都吐出来了。
男人们互相打着招呼:多好的天啊,米克。这么好的天赶路不错,乔。的确是的,米克。啊哈,临走之前,我们不妨去喝它一杯,乔。喝一杯也无妨,米克。不妨就喝它个烂醉,乔。
他们大笑起来,跟在他们身后的女人泪眼婆娑,鼻子通红。
到了火车站附近的酒吧,男人们拥在一块儿,用经纪人付的旅途上的饭钱喝酒。这是他们在爱尔兰的土地上喝的最后一杯酒,最后一滴威士忌。天晓得,这可能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杯了,米克,德国兵现在正把英国轰炸得屁滚尿流。英国人刚刚轰炸过我们,我们却要去他们那里搭救这帮夙敌了,这真是悲剧啊。
等在酒吧外面的女人在那里聊天,妈妈对米汉太太说:第一笔电汇款一到,我就去商店买一大堆早餐,让每个人星期天早上都有鸡蛋吃。
我看看弟弟小马拉奇,你听见了吗?星期天早上我们自己的鸡蛋。啊,上帝呀,我已经开始想怎么吃我的那个鸡蛋了。我要先把一头磕碎,然后把蛋壳轻轻剥去,用勺子舀点黄油抹在蛋黄上,再来点盐。我要不慌不忙,用勺子一次一次地蘸点盐、舀点黄油,往嘴里放。啊,老天在上,要是天堂里有什么美味的话,那一定是蘸了黄油和盐的鸡蛋。而除了鸡蛋,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新鲜的热面包和香甜可口的茶水更诱人的呢?
有些男人已经醉得没法走路了,英国经纪人出钱,让那些清醒的男人把他们拖出酒吧,扔到一辆马拉的大板车上,再运到车站,把他们一股脑地倒进火车里。经纪人心急火燎地把每个醉鬼弄出酒吧,不停地催促:快点,伙计们,错过这趟火车,你们就错过了一个好工作。快点,伙计们,我们英国有吉尼斯黑啤酒,我们还有杰姆森酒。好啦,伙计们,求求你们啦,伙计们,你们在拿旅途上的饭钱喝酒,我不会再给你们钱了。
那些伙计叫经纪人去亲爱尔兰人的屁股,说他们应该庆幸自己还活着,庆幸自己在对爱尔兰人作了那些孽后,还没被吊死在眼前那根灯柱上。然后,这些人开始唱起来:
星期一的早晨在蒙特乔,
树上的绞索挂得老高,
凯文。巴里为了解放,
就此把他年轻的生命抛。
火车哀号着进站,经纪人央求那些女人让她们的男人离开酒吧。男人们跌跌撞撞地出了酒吧,又是唱又是哭的搂着他们的老婆和孩子,发誓要将大把的钞票寄回家,利默里克将会变成另一个纽约。男人们爬上车站的台阶,女人和孩子们在后面叫着他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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