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话自然只是开玩笑,可听着这话的张越却是笑了起来。要知道,为了做个先知先觉的人,这些年他最大的功夫全都花在了这儿,因而皇帝说什么他未必知道,皇帝到了哪儿他却必定有数。见朱瞻基还往演武场那边张望,他就干咳了一声说:“那边是几个千户百户带着麾下的兵马在比射箭,就是瞧个热闹,您要是真想看,随便挑几个人都行,自己下场也行,可那儿还是别去了吧,您瞧王……王瑾的脸都白了。”
朱瞻基回头瞧了一眼王瑾,见果然是脸色白得如同一张纸似的,顿时叹了一口气,知道这热闹是看不成了,只没好气地瞪了张越一眼。
一行人又顺着拐角处往南走,自是少不了说几句闲话,朱瞻基说起如今开平的兵员情况和商铺商户,张越却在那儿低声解说各处的钱粮分派。到最后牛头不对马嘴,当皇帝的不知不觉停了步子,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后头的大臣。
“和我打马虎眼不是?这里的种种情形你敢说没有你的手笔?许廓可是事无巨细全都报上来了,什么都没有隐瞒,偏生你却掩盖来掩盖去,仿佛生怕别人说你离了兵部还是太上皇似的……好了,别那副样子,运儿又没有外人,你还怕王瑾和房陵往外头去说?”
张越也就是装个惊诧而色广,事实上,他和许廓共事的时间虽不长,对其人却了解深刻,自是知道此老事无巨细向上禀报,其实却是不想将别人的功劳据为己有。可是,他到了如今这个位子,已经是并不在乎功劳不功劳的问题,打了个哈哈便试图岔开话题,结果又遭了好一番数落。等又走了一段路,他盘算着如何引出那个话题,就听到朱瞻基打了个打喷嚏,脚底又是一滑。亏得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旁边王瑾又及时跑过来帮忙,三个人总算都站穑了。“皇上别是感染了风寒?”
情急之下,王瑾根本是连称呼上头的遮掩都忘记了,直接一嗓子叫了出来。好在这会儿周遭正好没人,他的声音又不算大,总算是没人听见。而张越正愁没机会,一听这话就也露出了紧张的表情。在这么两双眼睛注视下,朱瞻基正要开口说话,结果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最后接过房陵亲自递来的细纸一张张用了,偏是仍止不住,便是自己也有些嘀咕莫不是伤风了。不过,他终究不愿意难得一次出来就这么打道回去,因而不容置疑地拒绝了王瑾要求回去的提议,又逛了大半围,方才说要上张越他们三个那儿坐坐。
这……论理只有郭尚书和许尚书,去那边是不碍的,但今早刚巧有人过来,是我家妻妹的师叔,我想老人家一把年纪在草原上精研医术,为此甚至还不惜只身入藏,如今说是秋高马肥,其实却已经冷了,城里又正戒严,就把人留在了我那儿。毕竟是外人,您以后回京要怎么去我家里都行,如今……”
有道是兴致来了挡也挡不住,朱瞻基今天在城里逛了大半囹「虽对于四周的秩序井然很满意,可终宄是无趣了些,因而张越愈是这么说,他愈是起了兴趣,于是便笑道:“你家妻妹的医术在京城的诰命夫人当中都是有名的,也不知道为多少人瞧过,虽说她从来都说不能药到病除,可终究有不少小手段,宁姑姑学的那几手按摩和药膳传给了女官,倒是让母亲很受用。既然是她的师叔,那就不是什么外人,难道你能收留的人还会对我不利?遇上就是有缘,母亲这些年病虽说大大好转,可偶尔也会发上几回,且看看他有没有好手段!”
这一句话便定下了基调。王瑾虽是有些踌躇,可毕竟张越那边迹住着两位随扈的尚书,隔壁就是杨荣,!条巷子也都是京卫亲军,总比在这大街
闲逛来的安全,因为不但没有阻止,反倒是瞧见张越满脸苦色时候,在旁边劝了两句。只有房陵和张越昔日毕竟交情不错,知道这位是脸上一套,心里一套,等皇帝他们先是两步,他挨近走过的时候便低声丢过去一句话。“你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欲擒故纵吗?皇上要是在大街上再闲逛下去,你回去之后不得被杨学士和我这边几位尚书叫过去谝咤心长告诫一番?”
两个昔日挚友对视一眼,随即便没事人一般地各自别转目光,一个追上了皇帝,一个则是回头指挥着随行的便装锦衣卫变换队形。好在这开平的治安还真的是万无一失,一直到张越等大臣住的巷子为止,始终是风平浪静,反而是巷口的守卫极其森严,为首的总旗硬是验看了房陵随身携带的随扈金牌,这才放行,可随即就被那陆续集中过来的几十名便装锦衣卫给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回头望了一眼。
那随扈金牌上头仿佛是写着锦衣卫指样使房?莫非……被簇拥在当中的是皇帝!
虽然是随扈,但各部的公文都会通过内阁转由行在,因而大臣们其实并不悠闲,有的是文书需要处理。所以,起头听说张越竟然出去了,郭璐和许廓都是暗中嘀咕,一个暗叹自己作为吏部尚书时时刻刻如履薄冰,却是不像张越这般轻省;一个则是揉揉胳膊腿,暗叹不服老不行。因为吏部和兵部也有几昝事的合计,两人便在一块商量,当留在外头的随从报说张越回来了,两人也没当一回事,照旧是继续办事,直到有人进屋,许廓才笑了一声。
“你也知道回来?亏得你眼力好,到哪里都能淘澄到一批能干的下属,否则就凭你这甩手掌柜的模样,那些事情就甭想处理得完!到哪里去晃悠了?开平外头是草原,内中不是房子就是商铺,有什么好逛的……咦?”说话间转过头来的许廓终于是看见了东张张西望望的朱瞻基,那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异窜古怪,又狠狠瞪了张越一眼,随即就一把拽了眼睛高度近视,险些把头凑在文书上的郭璐起身,这才赶紧行下礼去“臣不知道皇上来了……”
郭璐才是真不知道皇帝来了,他毕竟是近视眼,直到许廓说了最后这句话,他才恍然大悟,慌忙行礼不迭。看到他们这模样,朱瞻基便摆摆手芙道:“都起来吧,这又不是在宫里或是外头,朕只是一时兴起看看你们在干什么。
二位卿家果然是脐心的人,这时候还在办事,到底还是张越年轻,撇下你们就溜出去逛了。”
他说话间就往张越看了一眼,却见他脸上丝毫没有愧疚的表情,而且还挂着一丝微笑,略一思忖就想到自己这个皇帝也一样出去逛了,顿时为之气结。而郭璐和许廓两人却不知道天子这只是开玩笑,慌忙你一句我一句帮着说好话。于是,朱瞻基便从善如流地不再追究此事,对两位辛勤工作的臣子很是慰问了一番,便叫上张越出去了。
这边厢皇帝一是,两位尚书你眼看我眼,同时吁了一口气,郭璐更轻声嘟囔说:“人都道皇上待杨阁老敬重第一,待张尚书亲厚第一,如今看来,果真是一点不假。”
等到了那边张越的屋子,想起刚刚里头的情形,朱瞻基忍不住捐着张越说道:“你呀,倒是知道该和什么人结交。郭璐是老好人,许廓是好老人,这两个老好人被你卖了还为你说好话,仿佛是朕真的会追究你什么似的……亏你装得像!那位钟老先生呢?”
张越知道冯远茗因为曾经当过太医的缘故,并不喜欢和权责走得太近,再加上汉王那一遭更是受尽了惊吓,因而便悄声说:“人在后头捣药呢。这人脾气古怪,不喜欢见当官的,对于我也只是因为小五的关系,稍稍假以辞色,皇上还是不见的好。要是知道您是皇上,回头他指不定立刻拂袖而去。”“横含讣面也不曾惊动,你便说我是……是你的同年。难道他还能考较朕络文章?”
朱瞻基既说了这话,张越心知此事差不多已经成了,再犹豫片刻就起身引路。从后边穿堂出去,就只见院子里传来了药杵捣药的声音「看着冯远茗背对他们坐着的白发身影,张越看了一眼朱瞻基,见其毫无察觉,心中的把握顿时更大了些。“钟老先生。”张越见冯远茗仍是没有回过头,便走上前去低声说道“这是我一位同年,也是同僚……”“我又不在官场,见你的同僚同年干什幺?”
被这么一句话堵了回来,张越见朱瞻基并无丝毫不悦,便干咳了一声说:“这开平的天气和京师不一样,他不合有些风寒,今天在大街上便是咳嗽喷嚏不断,所以我想着他日理万机,老先生又是药到病除的圣医,就拉着他来给你看看。”
对于这样的解释,朱瞻基顿时瞠目结舌,可看着张越朝他文是摆手又是使眼色,他想想不过是把把脉,又没有什么坏处,因而也就没出言辩驳,渡步上了前去,在张越放的那张小凳子上坐下了。看着对面老者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样子,他想想这是小五的师叔,必定比太医院的更有真才实学,所以见其手法老到,就愈发坦然了起来。
而张越看着冯远茗专心致志把脉的模样,想起之前自己才对冯远茗说起皇帝母系一家的家族病史,又是千叮咛万嘱咐了好一通该说的话,心里仍有些七上八下。毕竟,这位老先生是一等一倔强的人,希望不要一张口说出太过吓人的话来。不管如今脾气渐渐好了,锦衣卫诏狱动用的机会也少了,那毕竟是皇帝,不是什么肯听人一语惊人的寻常汉。
良久,冯远茗终于放下了手,淡淡地说道:“风寒倒是没诊出来,若是稍有些症状,煮一碗姜汤喝了也就行了。我倒想问公子两句别的,晚上睡觉是否时有陡然惊醒,随即怎么睡也睡不着?白日做事是否常有倦怠,精神不能集中,乃至于常常要寻些旁的事情来做?”
家门变 第九百二十二章 岁岁太平年年盛世
这世上官做的越大,往往心事越多,因而哪怕是张越这等家世富贵仕途稳当的,半夜三更惊醒之后也常常会辗转反侧闹上好一阵子才能睡着,更不用说朱瞻基这个一国之君了。所以,前头那一句朱瞻基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当听刹…后头这半钕的时候,他才在皱了皱眉。
白天除了朝会和文华殿议事之外,便是他的自由时间,那会儿是个什么光景,张越不知道,王瑾虽亲近可管着御用监,也未必知道得清楚,运人竟能瞧出来这个?他一时来了兴致,便低了低身子,这一次便认真仔细得多:“这位先生真是从脉象上瞧出来我容易分心?”
“要是有那么神,我不如改算卦得了。”冯远茗哂然一笑,随即才淡淡地说“你刚刚让我诊脉的时候,眼睛先是好奇地打量了我一会,随即又看起了院子,间中还和张越说了几句话,随即又仿佛想起了心事。单单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是如此,足可见平日里也必是如此。你能和张越交情莫逆,必定是和他一个性子,当着文官却还习练两手武艺。所以,做事的时候未免想着射猎,射猎的时候又想着公务,就是偶尔消遣的时候,也难免心不在焉。”
即便张越事先泄露给冯远茗不少信息,可着实没料到这位从前一等一倔强的老头竟然也有能够化身神棍的这一天,不禁又惊又喜。而他旁边坐着的朱瞻基使不用说了,眼神中满是惊叹,半晌便连连点头赞叹道:“老先生道的极准!更难得的是不说从脉象上得出,也不像其他人那般装神弄鬼,果然是真才实学!”
冯远茗这几年在草原上被人顶礼膜拜奉为圣医,对于各种各样的夸赞已经免疫了,虽说是皇帝,也没让他觉得面上多添多少光彩。但瞧在张越面上,他总算没露出什么异样来,微微一笑把话岔开了过去,就正色道:“官当大了事情多了,晚上难眠白日没精神,这些都是难以避免,习典媚身,原本是调理身体的最好办法,可还有一条,那就是饮食。你看上去顶多比张越大几岁,可人已经有些发福了,便是荤腥食用过多。”
朱瞻基瞧了一眼张越,立时想起张太后病倒那时候的事。自此之后,张太后虽说还不至于完全食素,但荤腥却少碰了许多,如今竟是非但没有因为吃得差了而少了精神,反而显得更健康了一些。再加上宫中御医有言说,先头的心疾极可能是张家祖上有的,后人发病的可能性高,他不禁有些警醒。虽说至今以来他从未发现自己在这方面有什么问题,但他尚未到中年,这发福真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可不想等到骑不上马拉不得弓的时候再来后悔。
张越虽说和朱瞻基君臣相得,但身为大臣的,对一个身体至少看起来很健康的皇帝探讨什么养身之类的问题,实在是不太容易,而且对朱宁说某些话固然容备,但小郡主如今已经在尽量避免过多的入宫,他自然也不能只把疑难抛给她。所以,朱瞻基此时真正来了兴趣,冯远茗便说起了饮食上的诸多要旨,继而又是用医理阐明了少盐少油少荤腥等等各种道理,以及早起的养身太极拳等等,他不觉暗自点头,心想自己终究没白花功夫找人。
冯远茗如今早已经不当御医,可终究在太医院供职过,自然知道贵人们什么德行,因而在说话时也颇为注意,一番话有中肯的,也有老头子开玩芙的,再加上张越在旁边拾遗补缺,半个时辰下来,朱瞻基差点就开口说要荐人去太医院。不过,张越不想让冯远茗这个理该已经“死”了的人在人前复活,况且那些很多都是他后世听到的防止心脑血管疾病的保养方子,因而很快便用借口把朱赡基拖了走,待到了穿堂又抢先说话。
“皇上,钟老先生和他师兄一样,都是怪脾气。他对于医术对比治人的兴趣更大,所以老钻研这些别人不屑于研究的,这才会在草原这种其他大夫不愿意呆的地方飘荡了多年,甚至还不惜入蔑,让他呆在太医院那种地方,恐怕慧闷不说,就是那些同僚之间的比试倾轧,也是他不愿意掺和的。就是刚刚他说的那些,别人听见……”
“朕倒是觉得有些意思。”朱瞻基却笑着摆了摆手,随即仿佛溲不经…讧地说“虽说那些忌讳有些是太医院御药局里头有的,有些则是根本没听说过,但仔细想想,并不是没有…道理。朕这些年用了那么多新政,万一……朕不想把担子都推给小一辈的身上去。如今仁寿宫已经设了专供太后的小厨房,大不了朕也再设一个,这钱朕还出得起。”
这就是玩笑了。不过,对于钌,如今的朱瞻基并不算太在乎。他和祖父朱楝一样,对于朝堂有着相当的控制力,只不过他不如朱棣的喜怒无常,对于大臣的意见也听得更多,并不轻易将高官下狱。再加上执掌户部的是张越,必要的营建宫室以及其他花销开支都是拨付得很爽快,只时不时会捣鼓几句,所以供宫中花销的天财库竟是除了御用监之外,还添了户部的书吏每年核算,倒是让那天财库更加蒸蒸日上起来。
既是来了,朱瞻基并未很快离去,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便把话题转到了儿女身上。由于前几年的政令大多,关于公主郡主婚嫁的事情不约而同被君臣俩忽略了。这会儿旧事重提,听张越说着当日和朱宁杜绾商量过的那几条,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便淡淡地说:“朕子女少,所以于子女身上自然留心多多,也希望他们男娶女嫁更如意些……也罢,回去之后,朕再寻母后商量商量,回头便把这事情定下来。其他的也就罢了,有一句话你说得很对,就是嫁鸡嫁狗,也总比嫁个猪狗不如的强,相比才能,品千「是最要紧的。对了……”
朱瞻基突然停顿了一下,旋即看着张越说道:“皇太子如今五岁,就该启蒙了,内阁三杨都会任讲官,朕原本倒是颇属意你,但这事情毕竟大了些,而且你年轻。元节,你和朕相得,朕也不妨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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