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态崩了呀?”
不管会议室外的队员们怎么自己吓自己,先在心底把自己□□得体无完肤,生怕一会一走进会议室就要受到十八般武艺招待,在会议室里,天秀的语气其实还是满和气的,她甚至主动给飞扬倒了一杯水,“你们应该多喝水——少拿可乐当水喝了,会发胖的——说话呀,心态真的崩了?”
飞扬头一直低垂着,天秀疑心他是在忍着眼泪——他是有点爱哭的,主要是前天的失败确实对比有点严重,不仅仅是因为输了,还输在了他不敢拿赵飞燕上,而且,赛后没有及时复盘,天秀人不在,就错过了最好的分锅时机,她到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往飞扬头上甩锅,或者虽然没说话,但表情和语气都暗示着最大锅是飞扬。
输了比赛,心里本来就难过了,而且两个辅助的对比确实悬殊,这也让飞扬不好为自己辩解,糟心之余,又看了网上的言论,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如果没有经受过社会的熏陶,直接从学校来打比赛,心里确实装不下这么多的委屈。
“其实,前天的比赛,输掉了并不怪你。还是整个团队的问题,就你个人的实力来说,我认为其实这两个月反而是有进步的。”飞扬不答话,她只好唱独角戏,不过天秀说的也确实是心底话。“你拿不了赵飞燕,其实没什么好自责的,这英雄从来没练过,你的工作内容里没有包括拿新英雄上去Carry这一项的,做到了要发奖金,做不到也没什么好说的啊。我对你就没这个要求,所以你不用怪自己,也不用觉得我会怪你,我没那么不讲理。”
指控老板不讲理,这是很重的罪名了,飞扬就算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依然吓得赶紧摇头否认,“不是,没有觉得老板不讲理。”
他鼻音浓重,果然是哭了,既然已被发现也就放弃掩饰,把头埋进臂弯里,抽噎着说,“是我太菜了,我想练一段时间,呜呜呜……”
虽然她是老头子那边最后一个小孩,但家庭情况这样,天秀打小就早熟,再说她成长的那个环境,大家讲的都是喜怒不形于色,青春期的年少叛逆不是没有,但都深藏心底。像飞扬这样,一言不合就哭起来的确实少见,天秀有点尴尬,想安慰又觉得老板不能失去威严,和员工走的太近也不好,在旁边坐了一会,还是把纸巾给飞扬推过去,“你想再哭一会的话,那我就先和老炮开会了。”
很多人是越安慰越委屈的,她这语气倒是还不错,飞扬的情绪慢慢平复了,拭泪又捂了捂脸,鼻音很重地说,“不好意思,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我已经……我已经很努力了,也觉得自己进步了,但是……”
“我也觉得你进步了啊!”天秀说,这是真心话,她也努力在帮飞扬找心态崩溃的原因——EG可不是奢侈到你心态崩了就替补去慢慢崩溃的俱乐部,就这么一个辅助呢,再说飞扬实力确实不错,平心而论人品也挺好的,很听话、爱干净,比较有眼力劲儿,人非草木,这样一个本本分分的小男孩出了问题,能帮当然想帮一把。“那你还哭什么呢?你从我这里拿的薪水,我觉得你进步了,你也觉得你进步了,那还有什么好哭的?”
飞扬自己都被问蒙了,大概以前这种心态崩的时刻大家也就是来安慰一下,说什么输比赛很正常,下次赢回来之类的,很少有人追问沮丧的原因。“我……我……”
是啊,给你发薪水的人都说了,你不菜,输比赛是硬实力的问题,那还哭什么?——而且这又不是为了安慰,也不是外行人的说法,天秀就是他们队伍里的最大腿,连她都认可了,哭什么?有什么好沮丧的?老板还指望你之后一直首发下去呢。
飞扬想一想,没那么沮丧了,但仍是放不开,眼圈还是红的,懵懵地坐在那里,和喝多了酒似的,天秀看着打从心底叹口气:没读过书就是这样,不是说少了知识,有时候就是少了归纳整理的能力,连心底话都说不出来。
“是被队友喷了?”
只能由她来排除了,天秀一个个问,“觉得自己让队友失望了?”
说到队友什么的,飞扬表情没什么变化,这多少还是让天秀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做什么排解小朋友吵架的幼稚园阿姨,而如果队友没骂他,飞扬自己把锅都拿走的话,那就更糟糕,这就说明他心态是完全崩了,这样已经不可能上场打比赛,那该怎么办她就真的抓瞎了。
“还是被网友喷得难受了?”
说到这个,小孩表情变了——他自己也知道不应该,脸色有些羞红,但仍是忍不住的委屈和难过,抬起胳膊半遮着脸,点了一下头。
“这……网上的说法,你在乎什么?”天秀是真的不明白了,“当然不是说要你完全忍气吞声不在乎,这是不可能的,但郁闷一下也就好了啊,真的因为这个不上场?”
她不会因此觉得飞扬无理取闹或是心灵脆弱,因为天秀自己也被人骂过,之前找来的网络专员现在都开始上班了,李经理每天的工作有一项就是查看另类控评的绩效——倒不是说每个来骂天秀或者EG的人都会被回骂,但是那种上人参的,往下三路说,恶意攻击长相的,不论是私信还是评论,都会遭到小号暴风骤雨式的同类项回击,骂她家人去世的必定全家出殡,骂她骚的自己会遭遇鸡笼三连,以此类推。
这人性其实也是贱的,被这样骂回去以后,喷子反而越来越少:可能是想到自己骂人没钱拿,还要倒贴时间,浪费搬砖的功夫,而别人骂回来是可以拿钱的,最重要的是,他骂的人也看不到,根本不会因此受伤,反而只有自己会被各种狂轰滥炸,这样骂完了反而会更丧,也就不骂了。
“如果别人骂得很过火,你可以和李经理说啊,他会帮你想办法的啊。”天秀说,没很详细,毕竟不是很上得了台面的事情,但相信飞扬是懂的。——其实这个网络专员本身工作量也不是很大,他的存在就是战略威慑,有他在喷子都很少来招惹EG俱乐部全员了。
“没有人身攻击,就是,她们……她们真的都觉得我很菜……都是我们战队的真粉丝……”飞扬说着又哽咽起来了。
“真粉丝怎么了?真粉丝难道就不菜了吗?”天秀啼笑皆非,“要不要上段位来看看啊?能有50%上钻我就算她们赢。”
一样都是遭受网络暴力,但是飞扬的点真的都和她、雪中飞不一样,让她和雪中飞不舒服的是来自世界的恶意,而她选择用钱买了痛快,雪中飞则选择了彻底的漠视——但他们俩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她们都知道网上的质疑是不能当真的。
不管小论文写的多有理有据,钻石视角就是钻石视角,没有职业选手的实力,就阅读不了职业选手的对局,能从全局OB的视角里来还原出对局博弈的人,就算操作再烂,在这个手游里还是可以轻松凭借意识到达王者低星——王者低星,是可以开口评价对局和选手的最低门槛,再往下怎么可能看得懂比赛?天秀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她打到大师局的时候,看比赛就含含糊糊的,好像隔了一层纱,不论是BP还是对局中的推进运营,最多只能说是看得懂个大概,绝对没有读懂比赛。等她开始打王者低星的时候,看比赛就会比较懂得选手当时的操作和走位了。
既然这么菜……那他们的评价怎么能当真呢?天秀问飞扬,“等下,你会在意一个乞丐嘲笑你,说你不如我有钱吗?”
答案当然是不会,飞扬再怎么穷也比乞丐赚得多不是?既然如此,又何须在意一群钻石笑话自己菜?“只要对老板和教练来说不菜不就好了吗?”
这里的道理很简单,但飞扬却没有露出开悟的表情,他反而显得更有些挣扎了,想是有些心底话,又是欲说还休——大概是和她还不熟的关系,天秀让他酝酿一会——她知道他会说的,虽然没在宿舍生活过,但天秀有一种感觉,她的队员关系虽和谐,但却也流于表面,这不能说是他们都很虚伪,只是这种激烈的竞争机制,以及彼此随时可能互相取代的客观事实,让队员很难对彼此展示弱点,毕竟,同事就是同事,同学就是同学,读书的时候可能更容易和别班的朋友甚至是网友畅谈心事,就是这个道理。
而对电竞队员来说,他们的职业实在是太小众了,起居时间又特殊,训练也紧,除了队员以外,几乎没有圈外好友,可能个个心里都有很多积累的情绪垃圾无法往外倾倒——要不是心理咨询实在太贵,而且好医生难约,天秀都在考虑给安排点心理咨询时间了,不然,就算是薪水开得高,她都感觉自己在虐待童工。这些小孩的收入确实让人羡慕,但另一方面,当你越来越靠近他们的真实,却又有时候总情不自禁,有点为他们感到难过。
“其实……”
果然,最后飞扬还是说了。“其实,凶姐你说的这些道理,雪神都和我说过……”
他和雪中飞的关系的确是很不错的,这在情理之中,天秀点点头。“但你还是走不出来吗?为什么啊。”
“我也觉得很奇怪,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但是我就是觉得难受,放不下,就是……就是希望大家能认可我——”
飞扬又低下头,不和她做目光接触,大概是这样让他比较自在,他的说话断断续续的,很难听清,“我自己也觉得纳闷,也希望能走出来,能克服掉这个缺点,让自己变得更强。但是,但是……”
“我就一直琢磨,后来我有点明白了,凶姐你……你和雪神,都是很优秀的人,你们很自信,因为你们就是很强,不打游戏你们也很强啊。你们都是大学生,而且都是很好的学校,家里都很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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