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没有看到湘湘。你们去别处找吧。”
她就安全了。
面颊蹭着柔软的熊皮。熊爪尖利的指甲被打磨的没了尖。她是有一点点害怕,不敢去看熊眼——仍是宝石一样的亮晶晶。
那么出出进进几次,他们找不到她,外面便也渐渐的安静下来,她窝在那个温暖黑暗的小角落里,就快睡着的时候,外公就会用手里那卷书轻轻的敲一敲椅子,“湘湘丫头,出来吃烤红薯了。”
她睁眼便看到外公脚上那精致的圆口布鞋。
内联升老师傅的手工,千层底。鞋口上针脚细密,绾一个结实的结。
她看着,忍不住想动手摸摸……听到外公叫她,轻巧的钻出来,像只小猕猴一样,爬到外公膝上,伸手抓案上白瓷盘子里的烤红薯。细细长长的烤红薯,剥开,金黄的瓤,热气腾腾的,带着一股子焦香,让人流口水……
外公,您吃一口?
湘湘乖,外公这里还有。
她一个接一个的吃。手指上沾了黏黏的红薯汁,来不及拿盘子里的毛巾擦,伸手便摁在宣纸上,卷起一面,团成一团,脏唧唧的……外公素来好洁,却从来不恼她这个行事腌臜的捣蛋鬼来把他的书房弄的一团糟糕。还会亲自拿了毛巾给她擦干净。做这些的时候,外公一直都笑眯眯的。
外公书房里有张大大的画桌。她趴在地上玩玻璃弹珠,东一颗、西一颗,把弹珠放在地毯上,每一颗花蕊放一颗弹珠……在画桌下钻来钻去,额头时常碰到桌腿,于是总嫌那件东西笨拙而讨厌,推不动,也踢不动,无可奈何。有一次,拿了外公的开信刀在桌腿上乱刻,被外公的秘书看到,心疼的直吸凉气,说首长这个这个这个……他不只替外公打理那些文案,还替外公心疼画桌、也替外公心疼那些好容易淘换来的古宣纸,看着她扮鬼脸也拿她没办法……外公却一笑,指着那个画桌说,“湘湘,以后你出嫁,外公什么都不给你,就只有这个。”
什么是出嫁,什么?
她哪儿懂什么是出嫁呢……
“湘湘,我逮到你了!”
屹湘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第一章 没有季节的都会 (二十一)
眼前的一切都是歪斜的——她不知什么时候,蜷缩到了床角。
窗帘掩着,一点灰蒙蒙的光从缝隙中穿进来,可知已经天亮。雨还在下,打在窗子上,噼里啪啦作响。这春雨,竟然带些秋雨的缠绵悱恻。
她缓缓的坐直,后背抵在密密排列的书脊上,发呆。
湘湘,我逮到你了……
原来不是梦,是记忆。不小心就钻出来了,也不知道原先都藏在哪儿……那场景、那物事、那人、那笑,历历在目。连圈椅上那张熊皮,亮晶晶的眼睛,也清楚的不得了,活生生的,似乎在盯着她,下一秒,就会滴出血来——她喉咙紧了一下。
柔软的发丝黏在颈间,睡梦中出了很多汗多。
手指尖针痕明显,关节又酸痛不堪。连带着手臂都像要废了似的酥软无力起来。
她转着眼珠子,看到了床头柜上倒着的药盒子,又翻出另外一个,叩出白色的药片来。水杯里已经没了清水,索性将药压到舌根处,吞咽了好几次,药片反而黏在喉间,说不出的苦涩蔓延开来。
苦的她全身发颤……
“屹湘醒了没有?”陈太在敲她的门。
屹湘咬了下牙,从床上跃起,簇着被子跳下来去开门,见端着一个托盘的陈太站在门外,她不假思索的拿起盘中的水杯,“咕嘟咕嘟”喝下去,“渴死我了!”大半杯水下肚,她叫着。喝光了水,又喝果汁。
陈太看着她,“昨天回来的时候脸色太差了……来,吃点儿东西。”她进来。
屹湘甩开了被子,接过托盘,笑嘻嘻的说:“累嘛。”伸手拿了盘中的牛角包,撕开来,蘸了果酱——果酱是陈太自己做的,郊外农庄里有大量的果树,家里就一年四季有吃不完的苹果酱……“早知道去年冬天就该多卖一些。”她笑。牛角包表皮酥脆,苹果酱清甜可口。
陈太笑着。去年秋天苹果丰收。她特地让古董店歇业,空出时间来做了好多果酱。跟屹湘一起,开了轻型卡车沿着哈德逊河叫卖果酱,还跑到哥大的中心广场去摆摊,竟然大受欢迎,她们也玩的不亦乐乎。屹湘说今年还要这么干,索性多做点儿,还可以网上开店……她掰开一个牛角包,拿了餐刀抹了果酱给屹湘递过去,“慢慢吃,别噎着。”
屹湘脸上青青白白的,额头鼻尖都有汗珠,显然并没有休息好。
陈太扫了一眼屹湘那乱糟糟的床头柜,看到了药盒,眉头微微一皱,说:“昨晚有电话找你。我敲了半晌门你都没应,就告诉她晚些时候再打来吧……是不是行动电话没电了?”
“嗯。谁打来的?”屹湘吮了下手指。她极少把陈太这里的电话告诉人。
“是位名叫邱亚拉的女士。但说明没有什么急事,只是你的行动电话打不通。”陈太说。
“哦。”屹湘点头。果酱的甜味暂时的压住了舌根的那份苦涩,但艰涩感仍在。她靠在沙发上,看着陈太,“我姑妈。”
“波士顿那位?”陈太微笑着问。她虽没见过,也知道屹湘有位在波士顿的著名大学里任教的姑母。屹湘偶尔会去探望。
第一章 没有季节的都会 (二十二)
“嗯。”屹湘看着半透明的赭色果酱,“姑妈也很喜欢我带过去的果酱。她不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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