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朗朗,明月煦煦,她一时有了错觉,以为来到了幽静的高山之巅。
他,跟他差不多高,年纪是大了十岁,所以眼角微有岁月痕迹,嘴边笑意也稍显内敛,脸颊一样刮得干干净净,透出青青的须根……
她低下头,用力眨眼,将那个早已模糊的影像逼了出去。
低头,不是害羞,而是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面对薛老爷。
“吃得还饱吗?”薛齐的视线移到桌上,又主动道:“如果不够吃,我再叫李嫂准备。”
“不。”她立刻回答道:“东西很多,吃不完,多谢老爷。”
“请夫人莫要客气。”薛齐的声音也很客气。
“老爷,庆儿他……”琬玉相信他一定看到一屋子的狼藉了。她觉得应该要说明,“他天性活泼好动,可平日很听话的。”
“我们是夫妻了,庆儿也是我的儿子,我当父亲的会疼他,抚养他长大成人,请夫人放心。”
琬玉的视线一下子变得模糊,厚厚的水雾遮得她都看不清近在咫尺的青袍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抿紧唇瓣,抑住眼眶里那股酸酸热热的水流,不让自己失态。
“时间不早,夫人也该休息了。”薛齐克制地收回视线,不欲让初来乍到的她感觉不自在,又详尽告知道:“我白日衙门上值不在家,你有事情尽管吩咐李嫂,我会叫她明天带玮儿过来见你。”
“呵呵。”庆儿早就跑了过来,仰起头来,好奇地看着这个大人。
“庆儿,你有一个哥哥了。”薛刘微蹲下身,摸摸庆儿的头。
“哥哥?”庆儿不解地睁着大眼睛。
“是的,玮儿哥哥,他很期待你来。”薛齐笑意温煦,再直起身子,又问:“春香,向来是你帮夫人照料孩儿的吗?”
春香肃立一旁。连气都不敢吭上一声,只是猛点头。
“我待会儿叫家保搬你的铺盖过来,麻烦你继续服侍夫人。”
“是。”春香差点跪了下来,这薛大人真的好客气。
“我走了,夫人旅途劳顿,请早点安歇。”
门槛外,青袍下摆缓缓挪移,一步,两步,终于离开了视线,琬玉望着空空的门廊地板,这才抬起脸,目光却又不由自主地寻向寻袭青袍。
书房就在转过长廊的东边厢房,那儿家保已亮起油灯,站在门外等候老爷差遣。
原来,他早已准备让出这间又大又暖的新房,自己去睡书房。
是夫妻了,他是这么说的,可为何娶了她,又不同房呢?还是他另有侍寝小妾?果真应了她的疑虑,他既收了嫁妆银子,又能帮孩儿找个娘,这是一桩绝不吃亏的交易?
她摸向裙中口袋,那里藏着一封信,让她摺得小小的,贴身携带。
齐自幼苦,二十四岁进士及第,任职刑部至今,官为郎中,二十七岁娶妻颜氏,翌年长子出世,妻病故……
他的来信条理清晰,完完整整介绍了自己的身家,字里行间就如他本人温厚和缓的口气,读了下来,倒不像是父亲巴巴地去向他乞了这门婚事,而是一封四平八稳的求婚书,希望她能安心嫁他为妻。
既为夫妇,汝之儿女,亦为齐之儿女,齐必视如己出,望汝勿忧,白首盟约,誓当信守,永矢弗谖。
就是这段话,让她下定决心收拾行囊,带孩子奔向不可知的命运。
永矢弗谖——永远都不会忘记他所发誓承诺之事。
就算举行盛大婚仪,向世人昭告相约白首的夫妇盟约,还是有人可以轻易在几个月后变心,却也有人明知是弃妇和拖油瓶,还愿意接纳。
她将此信贴身带着,并非感念他的“恩情”,而是作文章容易,事实又是另一回事,若他有一句挑剔她或孩子的话,她就当面拿出这封信,丢回他的脚下,拂袖而去。
情况再怎么糟糕,也不过是回宜城卢府,继续和孩儿相依为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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