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族之血若是落到地上便会化为一种晶莹剔透的花,名六花,莲夙一度觉得这一切很残忍,明明是杀伐的颜色,为什么落到地上就成了最纯净的白?
青丝剑抛出老远,跌落在六花之间的却是两道身影,莲夙这才看清,那一刻青丝间穿透她的身体,亦穿透他的身体!
从她右胸膛入,由他左胸膛出!
目光由探究转为警惕,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这一剑虽穿透两人,可他是不死之身,而她不是……
可当她撕下衣袖准备包扎的刹那才真正的呆滞住,脑中轰的一声,她紧盯着胸口,似看到世界轰然倾塌!剑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周围太静太静,她甚至能听见皮肉愈合的声音!
不过片刻,伤口便消失于无踪,新生皮肉娇嫩无痕,仅有白衣上狰狞残血无声诉说着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她惊恐抬首,慌然站起身,就算是六界崩塌的那一刻她也没有如此惊慌过,眼前紫色衣袂铺了一地,天枢跌坐在六花丛中,面孔比那晶莹剔透的花瓣还要苍白,鲜血如细密的小蛇般从嘴角一路蜿蜒而下,在冰冷的脸颊上游荡。
一个神只有将死之际才可将毕生修为传予他人,而此刻是不死之身的,是她……
莲夙一把将他揪起,疯狂摇晃着他的肩膀,吼得撕心裂肺:“别装了你是不死之身啊!你怎么会死呢!不要骗我了好不好!
她怀着一丝希冀望着他,却见他突然笑了,极坏的那种:“小娘子,可是在乎我了?”
那笑牵动被贯穿的心脏,带来撕心裂肺的痛,天枢却依旧笑得开心,一边笑一边剧烈咳着,鲜血接连不断从口中涌出,越积越多,他艰难抬起手,简单的动作他用了好久时间,止住她的羞恼:“小娘子,青丝剑是用我的心头血炼制的啊!”
蓦的,她的眼泪就砸了下来。
泪落入他涣散得瞳孔中,微微的暖,他慌了:“小娘子……怎么哭了?为夫……”
“不,不是我哭了。”莲夙垂下眼帘,泪顺着左眼角蜿蜒而下:“是天下雨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般,阴霾的天空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越下越大,似瓢泼般。
雨击在结界臂上嘀嗒作响,天枢凝望着她,满目的眷恋,可再眷恋也无法阻挡瞳孔涣散的步伐:“为夫再不能缠着你,你一定很高兴吧?”
“虽然,你不是她,可……”
“为夫还是想说,为夫真的喜欢你,很喜欢,很喜……喜欢……”
语声戛然而止,腿再难支撑身躯的重量,天枢闭上眼,却久等不来疼痛,莲夙飞身接住他,单薄的身躯隐隐战栗,极缓极缓的将头埋入他的怀里。
昔日里无比厌恶的脂粉味儿此刻嗅来竟觉得安心,莲夙轻轻磨蹭着他的胸口,心乱成了一团麻。
良久,久到他的呼吸已断断续续,她深吸口气,似乎那冰冷的空气是她仅剩的勇气,这才缓缓道出那个她无数次想说,又无数次哽在喉中的秘密。
“其实……我才是你要找的人……”
“而天柱……”
她说不下去了,埋首在他胸膛,迟迟不肯抬首,她不敢看他的表情。
“哦。”他应了一声,漫不经心的模样,她慌然抬起头,想告诉他她是认真的,对上他的眼,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不管你是谁,我都喜欢你。”天枢缓缓闭上眼,依旧是玩世不恭的模样:“如果有来世,为夫一定要早点遇到你,在萧子墨……萧子墨之前……遇……遇到……”
气息越来越微弱,这一句话很久才说完,莲夙仰首,将涌上眼眶的泪水生生憋回去,眸光似能穿透紫光结界跨越时光缝隙回望远古,千年后残缺的臂膀,千年前高悬城墙上的头颅,他和妖十三不同,他还有来世,假如自己也有来世,莲夙想,她一定能一眼从人海中寻到他,他是那么好看的男子啊……
附耳倾听着生命流逝的声音,她牵牵嘴角,全然不知这笑比哭更悲切:“呐,如果有来世……还是不要再见了。”
久久的无声,久到雨声湮没了呼吸,久到山河百里同寂,久到鼻息轻如蝶翼,他笑,声音喑哑如刀剑相触。
闻声的刹那她又一次泪如雨下,他以唇型告诉她,仅一个字,他说:“好。”
如果我们每次相遇都是伤害,那还不如就此放开,任时光堆积下厚厚尘埃将记忆掩埋,来生不再爱。
就像世人常说的那样: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第七十五章 来世不再见
九天之上,六界之巅,古老的青石城墙上各族图腾散发着静谧的光辉,古朴而神秘,被青苔斑驳了的墙壁上一缕鲜血蜿蜒而下。
他的头颅高悬在城墙之巅,眼神轻蔑。
那一幕无数次出现在八百年来的大梦中,却仅有这一幕,没头没尾,没因没由。
她迟迟没有想起刀锋划过他脖颈的刹那,飞溅到面颊上的鲜血的温度,以及无头尸身倒地刹那激起的尘土飞扬。
亦或是不肯想起,不敢想起。
她就像一个混蛋一样,任世界将他伤的体无完肤,然后看世界忘了他,苍生忘了他,然后她也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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