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五日。
想昨夜为何要写下“然反抗也无用”的这般冷到骨子里的话。
他日要被某人翻阅,或将来的自己看了,讥讽简陋文笔倒是小事了,若浇灭他人心中熊熊之火,以至不敢生出反抗之决心,那可真是罪过,教我担当不起了。
一月十六日。
下午喜男找我,说河水已经破冰,拿了网杆,要去捞鱼;我是极其怕冷的,更别说还要碰水,自然不愿。
我与他围坐于烤盆的火边,我在添柴,他总喜欢做无聊的事,拿一些冷却了的黑炭,弓着腰,在地上画着稀奇古怪的东西。
忽地,他抬头,说:“瓶儿哥,我这儿有个故事,虽然没有鬼神传说的那样的新奇,但还是……有趣的。”
他说:“从前某地,有某个农夫……”
我插手道:“没个时间,没个地点,人也模糊了,能叫故事么?”
他脸红起来,又“哼”了一声,索性不讲了,我正正对他说:“哎……你讲罢,你讲罢,我不笑了。”
喜男说的故事如下:
“从前某地,有个农夫,生活也算平常,可有一年不景气,庄稼收成不好,他便向贵老爷借了银子,等到来年的收成再还上,却第二年的气候仍旧不行,一家人都随着挨饿,农夫没了办法,便将自己的土地卖给贵老爷,并且说好先前的债务一笔勾销,自己负责打理田地,种出来的粮食全归贵老爷,自己可拿一些报酬;农夫便从细户,成了他家的长工。
“第三年,天公还不作美,连贵老爷家的土地都种不出粮食了,但对此无碍,贵老爷有足够多的储存,农夫想要吃饭,但又无物可抵押了,只得将自己的小女儿卖给贵老爷,第四年卖婆娘,第五年卖儿子,等到了第六年,天气虽然好转,农夫却早已没了田地,常年辛劳,身体也愈加下降,为求安稳,索性将自己也一并卖给了贵老爷,至此,农夫从寻常人家彻底成了奴隶。”
我心底忽然发觉一个秘密,“哦!那些古时候所谓‘奴隶制’当中的人物,大概分由‘奴隶主’和‘奴隶’组成,以前迷惑谁会来当这受苦的奴隶呢?绝不是天生凭定的,谁又是这享福的奴隶主呢?骨头里绝没有高贵的东西掺杂,都是与人无二;现在明了了,原来是这样。”
我问:“他就没别的法了么?”
“不晓得,我只听别人讲的,后面的剧节,就不知情了。”喜男说:“我也觉得蹊跷,难不成天气不好,人就活不过了么?”
喜男见我沉默,以为这故事没有可聊的地方,于是凑近过来,颇有些幸灾乐祸的笑容,说:“马县令要倒霉啦!真的。”
“唔……这是怎么了?”
喜男说:“就是那晚,癫子吓得很怕,说什么也不肯在地上呆了,就趴在树上,见他们一伙人进了李师傅家,最终,马县令和李家的女人在一间屋里,癫子说不清他们在搞什么名堂,但目前是这样的,很多人都晓得了,只是不能确凿。”
马剥皮要倒霉了,尽管他的倒霉并非我一手促成,占不到任何功劳,也还是值得高兴的,但此刻却无暇顾及这些。
容我去想,癫子有否在树上发觉过我呢?依他那不懂世事的思路来讲,要被人问起,是瞒不过的,届时要倒霉的就不只马剥皮了,我将更加恐慌,
天色将晚,送去喜男,我一人坐在火旁,心绪便愈加不安,像那些火焰似的在跳动;可是又愤怒了,想癫人都有胆明说,他知不知道这事的厉害呢,还是觉得好玩,这些全不管了,他至少敢在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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